林小满的手指在银针袋上轻轻摩挲,指腹触到袋口磨损的棉线——这是前日李石头帮她缝补的,针脚歪歪扭扭。
马车碾过最后一截冰面时,她听见张捕头松了半口气,缰绳在他掌心勒出红印。
“过了冰湖,前头是鹰嘴崖的山路,”他侧头说,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绕林子走,能避过青雀的耳目。”
避过耳目?
林小满望着车外逐渐陡峭的山壁,心里的弦反而绷得更紧。
前日寒石村那场火,青雀的人能摸到村后埋铁矿的标记桩,说明他们在北疆安的线比谢明渊画的地形图还密。
她低头看了眼车板下的暗格,那里压着用蜡封好的铁矿脉走向图——这才是青雀真正想要的,六个俘虏不过是幌子。
“吁——”张捕头突然勒住马。
马颈上的铜铃戛然而止,林小满的额头差点撞上车厢板。
她撩开棉帘,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刮得人眼眶生疼。
前方半里处,枯黄的柞树林里晃着几点黑影,像是被风吹动的枯枝,却又比枯枝多出几分棱角。
张捕头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朴刀上,刀鞘与革带摩擦出细碎的响。
“夫人,”他声音放得极轻,“把俘虏的哑穴再点一遍。”林小满点头,转身掀开车厢里的草席。
六个俘虏都缩在角落,其中一个左脸有道刀疤的男人正用眼角余光瞥她——昨夜她替张捕头制住这人时,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喊什么,被张捕头用刀背敲晕了。
“嗒、嗒、嗒——”马蹄声突然刺破山雾。
林小满数着节奏,三匹马,不,五匹?
不,是七匹。
她摸到银针袋里最细的那根,针尾的红绳缠在指节上。
张捕头已经跳下车,朴刀出鞘三寸,刀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为首的黑衣女子从林子里转出来时,林小满看清了她腰间的玉佩——青雀组织的标记,青玉雕成的雀鸟,尾羽处缺了一角。
“交出俘虏。”女子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们走不过鹰嘴崖。”
“柳如烟?”张捕头的刀又抽出半寸,“上个月在朔州城,你杀了陈记米行的老陈头。”柳如烟的瞳孔缩了缩,长剑“嗡”地出鞘,剑尖直指林小满的咽喉:“他嘴太碎,该杀。”
林小满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她想起谢明渊说过,青雀的杀手最擅用声东击西——柳如烟的剑指的是她,可她余光瞥见,柳如烟身侧的两个随从正往马车后方移动。
“张大哥!”她喊了一声,同时甩出三根银针。
银针擦着柳如烟的耳际飞过,钉在她身后的柞树上——那是她故意露的破绽,为的是引柳如烟前冲。
果然,柳如烟冷笑一声,提剑扑来。
张捕头的朴刀迎上去,两柄兵器相撞,火星溅在雪地上,转瞬就被雪水浇灭。
林小满趁机绕到马车侧面,正撞见那个刀疤脸男人在啃草席——他不知何时解开了哑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林小满反手抽出药箱,箱角重重砸在他手腕上,骨头相撞的闷响混着他的痛呼,惊得马匹打了个响鼻。
“臭村妇!”柳如烟的剑挑开张捕头的朴刀,转身朝林小满刺来。
林小满本能地后仰,发簪“叮”地一声落在地上,几缕碎发垂在眼前。
她看见柳如烟眼中的狠厉,突然想起寒石村的雪狼——母狼护崽时,眼睛就是这样的红。
“夫人!”张捕头的朴刀划破了柳如烟的左臂,血珠溅在雪地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柳如烟吃痛,剑势一缓。
林小满趁机摸到腰间的药囊,掏出一把碾碎的曼陀罗花粉,扬手撒向柳如烟的面门。
这是她前日在寒石村后山采的,陈大夫说过,少量能镇咳,量大了能让人头晕。
柳如烟的剑果然晃了晃。
林小满扑过去,用肩膀撞在她胸口。
两人一起摔倒在雪地里,林小满压在柳如烟身上,膝盖抵着她的手腕。
柳如烟咬着牙想翻身,林小满的银针已经抵在她颈侧的大椎穴上——这是外祖父手札里写的,刺中这里,能让人半身麻痹。
“停手!”柳如烟的随从们举着刀围过来,却被张捕头的朴刀逼得不敢上前。
林小满感觉柳如烟的身体在她手下绷紧,像根拉满的弓弦。
“放了我,”柳如烟喘着气,“青雀不会放过你们的。”林小满没说话,她盯着柳如烟腰间的缺角玉佩,突然想起谢明渊在地形图背面写的备注:青雀高层玉佩尾羽分三式,缺角者为三堂主,负责截杀。
“绑了。”张捕头扔来麻绳。
林小满把柳如烟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动作比给谢明渊扎针时还利索。
她摸出柳如烟身上的短刀,刀刃在雪地上划了道线——这是给后续的阿鲁汗马队留的记号,若他们追来,看到雪线就知道走了哪条路。
马车重新上路时,林小满数了数俘虏——原本六个,现在多了柳如烟,成了七个。
张捕头擦着刀上的血,刀面映出他紧绷的脸:“青雀不会只派三堂主来。”林小满嗯了一声,把药箱里的银针一根根插回袋里,指尖触到最底层的毒经残页,突然想起谢明渊说过的话:“青雀的根,在京城。”
山路越走越陡,林小满听见张捕头的马开始喘气。
她掀开棉帘,看见远处的山坳里腾起一片黄尘,像是被风卷起来的云。
“张大哥,”她的声音发紧,“马蹄声。”
张捕头的手又按在刀上。
他眯起眼望了会儿,突然松了松肩膀:“是骑兵,穿的是玄甲卫的服色。”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黄尘中露出几点玄色甲片,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为首的将领骑着乌骓马,腰间佩刀的吞口纹饰在阳光下闪了闪——是龙纹。
“停下!”将领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我是玄甲卫副统领韩立,奉陛下之命来接人。”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第四卷里谢明渊献上的地形图,新帝萧景珩曾说过,玄甲卫是他的亲卫,佩刀必有吞口龙纹。
可...她摸了摸怀里的毒经残页,突然想起前日在寒石村,李石头捡到的半块令牌——也是玄甲卫的,却比眼前这将领的令牌少了颗星纹。
“夫人?”张捕头转头看她。
林小满对上韩立的眼睛,那双眼很黑,像深潭里的水,看不出情绪。
她想起谢明渊说过的另一句话:“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披着最安全的外衣。”
“有劳韩统领。”林小满笑了笑,把棉帘放了下来。
车厢里,柳如烟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被堵住,含混不清。
林小满摸出银针,在柳如烟的哑穴上补了一针——她需要时间,等进了京城,等见到谢明渊,等...
马车重新动起来时,林小满透过棉帘的缝隙,看见韩立的手在腰间的刀把上轻轻敲了三下。
那节奏,像极了青雀暗号里的“杀”。
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棉帘上,发出沙沙的响。
林小满把毒经残页按在胸口,那里还留着谢明渊掌心的温度。
前路还长,可她知道,有些账,该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