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三十一年,信帝遭奸逆迫害,于乾承殿暴毙。奸逆反贼殷氏作乱,屠后宫斩忠臣不归顺者于瀑场,尽诛元氏一族。并于三十一年寒冬登基为帝,五年在位暴虐残酷,致使民怨载道。诸侯乱,起反心却不敢轻举妄动。然乱世辈出英豪,霍氏将门遗孤登高呼应,一臂揽乾坤,破敌攻心、震慑殷帝。
“妹妹—!”
元珍熙感觉自己即将坠入深渊又赫然被人拽离生死,尖锐的叫声令她骤然睁眼,急促喘息的同时剧烈咳嗽,呕出大半苦水。眼耳口鼻里尚且残余溺水的寒冷窒息味,耳边有甲胄短兵器得轻微互碰声,令她后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元珍熙瑟瑟抬头,近晚十分的光线里五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一身黑铁似的戎装,一手摁于腰间佩刀。
这个人身后不远密密麻麻站着一列军,严阵以待,晚风轻拂里还能嗅到一股血味。元珍熙受了极大的惊吓,试图站起身逃跑但手撑着地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这才发现两条腿颤栗地发软。
“元氏遗脉?”男人趋步靠近,一张饱经战事沧桑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是个中年将领。元珍熙亟亟爬着后退,像个受惊小兽浑身抖得厉害,睁着一双水亮鹿眼环顾四周,却没能发现要找的人。
中年将领告诉她,“只有你活着。”
这句话让元珍熙哑然泪泫,她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儿,更不知道和兄长相依为命的悲苦岁月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灾难。她们只是北燕边陲苦民,天冷地冻食不果腹。没想到会在有天突然被一群士兵杀伐焚烧村落,接着对她和兄长赶尽杀绝。兄长与她几次逃命,终落入包围坠入崖底瀑布,但激流猛烈生将两人拆散,醒来就是现下的场景。
“别杀我……”元珍熙颤微微直起身子,朝着他磕头乞求。
中年将领并未答复,抬手示意身边的兵卒将她自泥地拽起,“回营!”
元珍熙绝望,只能由着自己像具无力的废物被拖拽着往军列森森处走去,她一向胆小却也知道现下反抗只会得到一刀穿透胸膛的下场,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苟延残喘。一路上行军急切,元珍熙被安置在一匹马上由人带领,浑身裹着湿透的麻衣,初春的夜晚温度陡降惹得她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约莫天际完全擦黑,才到达目的地。
营地守卫森严巡视,篝火灰帐里隐约可见兵卒持长矛而过,步伐整齐划一踩踏落地。军列一入营门,有人卑恭行礼,唤他,“孙将军。”
“速去禀报总将,人已带来!”孙苏涛边说步子也没停滞,大步往营阵深处走。
小兵得令,疾步跑去。
元珍熙揣着衣襟恐惧得四下张望,行走慢被身后的士兵推搡着往前,紧随着孙苏涛的脚步。须臾来到一座皓白暖帐前驻足,帐前卫兵神色精锐,里头该是燃着明灯,橘暖色的光线映照在帐篷上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有一员曼妙身影款步掠过帐面,芊芊素手揽起门帘,是个姿容清秀的姑娘,年龄与珍熙差不多,梳着垂髻,浅浅一笑:“孙将军,请。”
元珍熙随同孙苏涛一并入内,帐内温暖,摆设素简,三五名黑甲戎装的将领在两人入内的同时起身挺直背脊,目光或探究或猜疑地落在元珍熙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再往前五步,孙苏涛拂袍单膝跪地,抱拳垂首道:“末将孙苏涛,安然无恙将公子带回!”
前头魁梧的人突兀跪地,视野瞬间清楚。最前方站着一个墨紫衣袍的男子,广袖披发、腰间环佩。那是一张漂亮的近乎有些邪肆的脸,淡眉斜飞入鬓,凤眸阴锐。珍熙有一刹那看痴,忘记身在何处。男子踱步走来,路过孙苏涛身边时轻拍其肩膀,令他起身。珍熙见他步步逼近自己,不自觉往后倒退半步,瑟缩了下脖子。
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绕着她走了一圈,黑眸肆无忌惮地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遍,仿若贩卖人质的黑商在估价。估价!?珍熙脑子里一惊,赫然抬头恰好对上他的眼,深邃幽黑似一汪漩涡能把人噬啃殆尽,然后俊眉一点点皱起,薄唇紧抿冷冷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元氏遗脉?”
“……是。”孙苏涛有些紧张。
满帐的将领皆满面疑惑,珍熙更恐惧地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太多的男子。霍衍光深吸口气,似在缓解温怒,但额角的青筋半点没消减下去,再睁眼时一手赫然拽住珍熙的衣襟,猛一用力拉下。
麻布粗衣本就不牢靠,这么一下子没有防备元珍熙整个香肩luo露在外,里头灰蒙色肚兜显而易见。珍熙低叫一声整身抖得更加厉害,这个满是男人的营帐里被这样亵渎简直要命。她用力去掰霍衍光拽着衣襟的手,却全然无用,反倒被一把推搡在地摔个趔趄。
“怎么是个女的!”有人惊呼。
孙苏涛扑腾一下子重新跪地,“总将恕罪!我等赶去哀民村时殷帝已经派人烧杀屠村,好不容易拼杀才救下这一条性命。”
“那公子恪何在?”霍衍光沉声问。
他吱唔半会儿,才小心翼翼道:“被殷帝手下追杀至……断瀑之下,万丈深渊。”
四下议论群起,霍衍光低笑起来,惹得帐内众人兀自生出冷汗。孙苏涛整个人将脑袋压得几乎触地,不敢直起,思虑一会儿才想起来紧要的事,赶紧补充道:“虽然公子恪没能救下,但这孩子却也是元氏皇族遗脉!”
“哦?”霍衍光敛笑,目光落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元珍熙身上。
孙苏涛继续解释,“传闻当年郑氏流落边陲,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儿。”
他说这句话时,霍衍光往正前方案几边走去,展开桌上一副暗黄画卷。画上的人眉目清秀,鹅蛋小脸生得柔美孩子气,和这个丫头七分相似。
卷尾细楷小写三字:元子恪。
元珍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似乎是好东西,因为霍衍光脸上阴晦消失,薄唇缓缓上扬勾勒出抹很好看的弧度。半晌,他自画卷抬头偏转过来,放轻嗓音朝她招手,“过来。”
元珍熙连连摇头,揣紧衣襟。
他也不恼,但显然在隐忍眼尾筋络轻跳,“过来…
元珍熙还在固执不知谁在后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人便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稳稳当当跪下来,磕的膝盖巨疼。没能顾及疼痛,小脸已被他托起,指腹力道不重却也不轻地掐住。
霍衍光凝着她,语气冰凉,“你叫什么名字?”
人都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哪怕前一刻还是剧毒蛇蝎,她愣愣回答:“元……元珍熙。”
话落,掐着她脸颊的指腹轻微摩挲,他轻浅一笑半是安抚半是命令道:“不对,你是元子恪,公子恪。我们的希望和支撑,将来北燕的皇帝。殷帝暴虐,残害忠良,作为元氏嫡血,应该铲除奸逆对不对?”
“我……”元珍熙诧然,原来这帮人原本要救的,是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