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呢？”谭玉秀不在乎姚天成被多少人尊重，她只知道这个老头如她阿爹那般偏听偏信，不值得她礼貌地对待。
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姚天成面色更冷：“凭我是举人，可见官不跪，你只是一介村妇。”
谭玉秀微笑：“很有道理。”
她跺脚，啪的一声，地上的青石板应声碎裂，留下蜘蛛网般的狰狞裂痕。顿时，房间里的三个男人吓得脸色发白，谭冰清也下意识地扯了扯谭玉秀，担心她动手。
以谭玉秀的本事，真动起手来，三个男人绝对不够她打的。
松开谭冰清的手，谭玉秀低头看了看碎裂的地面，目光投向姚天成和姐夫、妹夫，长着深深浅浅红斑的脸仿佛在散发邪气。
“生气吗？
“你们有感觉到害怕吗？”
她像在和他们对话，又像自言自语：
“凭什么我能踩碎地面呢？
“凭我力气大，可以把石头捏成粉末，你们在我眼中全是弱者。”
逼近神情变得畏惧的姚天成，她再次问：“凭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呢？”
“你——”姚天成缓缓地后退，底气不足地道，“你难道想殴打我？”
“如果你继续惹我生气，我当然会教训你。”谭玉秀才不遵守敬老爱幼那套死规矩，老的倚老卖老、小的仗小欺人，他们不该打谁该打？
瞧着姚天成，她玩味地道：“我跟你讲道理，你拿身份压我，我用蛮力压你纯粹是你自找的。”
这句话让习惯了被大家敬着捧着的姚天成羞恼不已，又没有力量与谭玉秀抗衡，鼓起勇气呵斥道：
“你是女人，你懂什么道理！”
“你娘也是女人，她懂道理吗？”
谭玉秀立即回敬他：“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看不起你娘，认为你娘不懂道理，所以你也不懂道理。你讲的话没有任何逻辑。”
她声音响亮，吐出的一个个字就像石头砸进姚天成的大脑里，砸得他难以反应过来。
村妇的嘴皮子为什么会这么利索？
他是提倡孝道的文人，不可能贬低自己的母亲，所以他应该怎么反驳？
一时之间，姚天成想不到答案，硬着头皮说：“你误解我的意思！”
谭玉秀一眼看出他心虚，乘势追击：“我如何误解了？你莫非不是女人生的，是男人生出来的？若是，那么我确实误解你了。”
夭寿哦！
此村妇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他娘从不懂道理变成男人！
姚天成开始后悔说出“女人不懂道理”的话了，可是他不会承认，他也无法反驳，索性放弃反驳，在她身上挑刺：“休要胡搅蛮缠！”
“哈哈哈……”
谭玉秀朗声大笑。
她对谭冰清和中年女人说：
“听到了吗？
“他讲道理讲不过我，我就是胡搅蛮缠。
“枉他经营高远学堂二十多年，枉他考中了举人，他根本不讲道理，只会胡搅蛮缠。”
人人心里有一杆秤，谭冰清是听得懂道理的，看向姚天成的眼神再也没有尊重。
她是女人，她没有贱到去尊重一个看不起女人的人。
尊重是相互的，要她尊重他，他必须尊重她。
中年女人打量姚天成的目光也少了尊重的情绪，感觉他的言行与她想象中的举人老爷截然不同，他真实、蛮横，不温和，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注意到两个女人的变化，姚天成越发羞恼：“谭二娘，你不要太嚣张了！”
谭玉秀抱着手说：“我还没打你，这也能叫嚣张？”
斜着眼睛看他，她看透他的虚伪傲慢：
“倘若你谦和友好地和我对话，别看低我，岂会沦为胡搅蛮缠之人？
“说到底，你还是被大家捧得太高，得意忘形，竟瞧不起大家，认为大家是愚蠢的、听不懂道理的，而你最清醒，最有智慧。
“孔子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到了你身上，变成了‘三人行，你必为其余二人之师’。
“啧，你不愧是开学堂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为人师。”
如同被她当众打脸，姚天成的一张老脸变得红通通的，胡须微微颤动，又是气恼，又是羞愤，恨不得将谭玉秀的嘴缝起来。
多少年了？
他多少年没尝过这么难堪的滋味了？
羞辱他的是个无知村妇！
瞪着谭玉秀，姚天成的胸膛急促起伏，呼吸失去了原有的频率。
却说韩瑞德和萧承继，二人听着看着谭玉秀与姚天成交流，大气不敢出一下。
能把坚硬的青石板地面踩碎，谭玉秀肯定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骨头踹断，他们很害怕她对他们动手。
不过，萧承继胆量较大，颤声说：“二、二娘，你……你不要乱来……”
“我何时乱来了？姐夫莫要诬蔑我才是。”谭玉秀轻轻地一笑，场面尽在掌握中，双眼看着姚天成，“你问我问题，我答。相对的，我问你问题，你要回答我。”
“……好。”姚天成不甘不愿地屈服。
“你先问我。”谭玉秀拉开椅子，悠然坐下，招呼谭冰清，“大姐，你也坐，站着累。”
谭冰清找了个凳子坐。
姚天成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情绪稍定，寒声说：“谭二娘，你尚未成亲就怀孕产子，不贞不孝，你如何狡辩？”
谭玉秀回以反问：“孔子之母是成了亲才生下他的吗？远古那些圣人都是母亲成了亲才把他们生下来的吗？”
姚天成：“……”啊啊啊怎么办！她一张口他就反驳不了！
她太会争辩了！
都是未成亲就生孩子，若说她不贞不孝，孔子、圣人的母亲岂不是也不贞不孝？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哪里有胆量批判圣人的母亲？
绞尽脑汁，姚天成终于想到反驳的话：“远古蒙昧，圣人出世，教化万民。圣人的时代，岂能与今时今日相比！”
谭玉秀似乎不怎么动脑，就讲出驳倒他的话：“简而言之，你认为圣人的母亲到了今时今日，是要被大家唾骂的。”
姚天成默然。
他咬牙，挤出一句话：“我没有这样说过，不要歪曲我的本意。”
谭玉秀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