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琛谋反,在正阳门前兵败自杀了。因其曾有辅政之功,功过相抵,故不株连家眷。摄政王府诸人,名位不变。
颜家的亲兵,名为谋反,实则进宫勤王,因此救驾有功,太后和皇帝封了我爹做安顺侯。
但是鸟尽弓藏,是太后惯用的手段。
我正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太皇太后传来了消息,太后身体有疾,前往西佛堂修养。
我这才恍然大悟,当初安心下的药,能让人上瘾。
身瘾可戒,心瘾难戒。
太后很快发现,自己不点那掺了药的密罗香就睡不着觉。她又得一边服用太医院开的戒断药,整个人痛苦无比,看起来竟比太皇太后还老。
我去西佛堂,探望了她。
说是佛堂,实际上就是让犯了事儿的皇家女眷等死的地方。
砍柴生火,烧水做饭,都要亲力亲为,太后的病,日益严重,却还不节制地饮酒。
“皇上,也没有来个信儿?”我好奇。
她冷哼一声:“能对襁褓中的堂弟下手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这个和亲皇叔私通的母后呢?他和他老子一样,一面瞧不起女人,一面又依赖着女人。我是看不到了,你且替我瞧着,他这个皇帝,能做到几时。”
我扪心自问,全天下谁都可以骂太后不知廉耻,但皇帝不可以。若不是太后用旧情掣肘住了慕容琛,他还会如此轻松地登基为帝?
我看她的目光中竟多了几分哀怜。
“不用同情我,成王败寇罢了。”太后饮着酒。
我想起楚玥的叮嘱,她让我一定要问问,她孩子的父亲是为何而死的。
“慕容琛,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后听到他的名字,竟然沉默了好久。
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有些许不忍吧。
“他并没有想造反,他只是不想活了。毕竟曾经是战场上杀敌立功的意气少年,怎么肯变成药罐子,眼看自己一点点油尽灯枯呢?但是,他不想我被太皇太后怪罪,所以演了一出谋反的戏。但是,终归是没有用的,他还以为他的母后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真是好笑,情爱这东西,太可笑了。
慕容琛对太后的情意,我永远也参不透。
她为我斟了一杯:“颜湘,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有几分男儿的英气。若有来生,让我们携手做大丈夫吧。”
我与她碰了碰杯,却没有饮:“不,女子本就有英气。若有来生,我依然要做女人,我要看着天下女子都能读书、科考、行医、从商。千千万万次,在所不辞。”
太后这一生,自从被先帝捷足先登,强行纳入后宫,与心上人别离的那一刻起,她就只为权势而活,并非为了父亲、丈夫、子女。
她大限将至,我竟对她生出了几分敬佩。
那我呢?如今大仇得报了,我为什么而活?
摄政王府的人,楚玥都给了重金遣散回乡。
颜茹产后失调,时常见红,再加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还痴傻了,更是郁结于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父亲和继母将她带回了颜家。
我也顺势说出,我想去西北,投奔吕素玉女将军。
她号称当代梁红玉,多年来带着娘子军驻守边关,她没有朝廷的官衔,却人人敬重有加。只因她说过,她们投笔从戎,只为安邦定国。
我一直很想摸一摸,那把太宗皇帝赐予吕素玉先祖的尚方宝剑,上杀昏君,下斩馋臣。
“难道我有了女儿回家,就要失去另一个女儿了吗?”父亲不敢置信。
爹,您很早就失去我了。
我并不是来和他谈心的,只是道:“父亲,你因宠爱弟弟而延误军机,若不是我,恐怕你们早已被正法。日后,还请您一切小心。我有空自会回来看你们。”
和他们道别,我心中毫无负担。
楚玥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此事,每当我要上门拜访,都避而不见。
“再不见?再不见我启程了。”我故意激她。
她这才开了门。
慕容嫤在一旁读书。而她,则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允准,和楚尚书一起,将无数散乱的条例、律令编写成传承万世的大法典。
“你一定要走吗?”楚玥眼眶红红的。
我看向她那娟秀的字迹,心想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
“你看,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我不是笼中鸟,即便是在金色的笼子里。
“庶母,那你还会回来吗?”慕容嫤感受到了离别的忧伤,小嘴撅了起来。
楚玥轻拍了拍她的手:“跟你说过了,叫姨母。”
我摆摆手,笑道:“姨母肯定会回来看你的。但你也可以让你母亲带你来看我,说不定,你也会喜欢那里的。”
“好!那我与姨母一言为定!”
我们拉起了勾。
楚玥自知留不住我,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后会有期。
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我迎着它,奔向我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