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凝并不理会父亲的猜忌,她扶着如云绿鬓,漫不经心:“她想离间我们父女。”
“那你还是我关弼忠的女儿吗?”
“一如既往。”
关白凝的话毫无感情波动,如同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一如既往?
关白凝聪明冷静城府深,这一点像极了关弼忠,但是,那些装出来的乖巧听话,比之她曾经的姐姐,令人讨厌的多!
尤其是这副仰首挺胸目中无人站在庭院的模样,好像这个端王府早已是她的囊中物。
关弼忠一方面因为她能重回京城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更觉这女人早已不是自己可以威胁掌控,她迟早——
会背叛关家。
什么父女之情、兄妹之爱。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就把这些东西都扔了,还有你房里温杳送来的,咱们关家可不受她的恩惠!来人!”关弼忠厉声呼喝。
可家奴丫鬟却只站在长廊里静静地看着他。
端王妃不作声,那就不作数。
“你们反了?!”关弼忠气急败坏,他身为辅国公时,可没人敢不看他的眼色行事。
“父亲何必气恼,”关白凝适时缓解他的尴尬,“这些东西是温杳代表肃王府送给端王府的,可不但是给关家的。”
她若是都丢了出去,岂非引起满朝哗然。
关弼忠被她这话噎住,憋在胸膛的气发泄不了,只得狠狠捏拳。
“老爷!”府门外的小厮匆匆赶来,将怀中的书信递上。
关弼忠展信一见,顿喜上眉梢:“白凝,你瞧这风水轮流转的,咱们关家的机会来了,进宫!”
半个时辰之后。
御书房传来震喝。
天子怒气冲冲摆驾沈钰寝宫。
皇后娘娘今日正备薄酒小菜,这段时间九五之尊时常来她这儿续杯小坐,促膝长谈,竟有几分年轻时新婚夫妻的温柔模样。
“娘娘,陛下来了。”小丫鬟还来不及跪地行礼。
“退下!”
天子面色不善的沉声吓到了众人。
沈钰披着那件雀金裘正出来相迎,见满满一寝殿的宫娥都被喝退,自然察觉天子问责似的口吻。
“陛下因何大发雷霆?若是边疆战事,肃王启程半月之久,相信很快会有捷报传来。”
九五之尊没说话,男人两鬓花白足见老态,而沈钰呢。
虽然面容微有憔悴,却掩不住珠光宝气加身的矜贵。
她依旧是当初的那朵人间富贵花。
“沈厉呢?”天子问,“他被你调去禄安营,朕很久没见到他了,他去哪里了?”
沈钰有些意外:“臣妾打发他回老家了。”
“悬城?”
女人眉目轻抬:“想不到陛下如此关心臣妾的身边人事。”
什么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次北羌劫粮仓、断水路,六部怀疑朝廷有人与其暗通款曲,若不是透露了兵力布防就是守备军官偷梁换柱,朕命人暗中调查半个多月,你猜猜,发现了什么。”
沈钰眯眼,不解。
“呈上来!”
外头的小奴将木箱抬上,开盖一倒,哐啷,里头竟是三四把枪火和兵刃。
沈钰面色一变。
她认得出,这是东征军的武器!
“陛下是什么意思?”
“北羌那些蛮子为何如此狂妄胆大竟然劫持官道粮仓,若有内应,这只手遮天的内应也绝非当地官员那种小角色,这些是从粮仓附近寻来被遗落的军火,北羌人的军火,沈钰!东征军的武器为何会在他们手上!”
九五之尊的话如同九天惊雷一下劈在皇后的心头。
沈钰大惊失色。
沈厉的确说过悬城有变,她担心军火遗失所以封锁周边城池,特命悬将领把军火悄悄送出城。
可怎么——会和北羌扯上关系?!
兹事体大。
这可是卖国行径!
“臣妾绝没有与北羌勾结。”她深吸口气,镇定如斯。
“那你封锁悬城押送军火又是什么意思!那些武器走的辽城、化原,你厉害啊,连各城郡守都无一人上报!沈钰,别以为朕是个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天子怒不可遏,争的脸红脖子粗,都这个时候了,沈钰还要装腔作势。
关弼忠查出来的消息核实之后,令他怒火中烧。
“彭城温家向宫中进献硝石,户部、工部、度支的账不敢报给朕,但朕可以查汉中矿产的税收,每年皇家的硝石有三成进了你的口袋,你想武装东征军扩大沈家奴,朕可从来没有质问过一句!”
他的纵容换来了什么?
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甚至,将大凉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几十年夫妻情分,纵然在朝堂上沈傅两家争权夺势,但绝不会把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朕、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得你为所欲为吗!”
天子恼的胸闷,几乎喘不上气。
“从太守盟撤换的官员,到后宫皇子,还有那些数不清枉死的贵妃美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怕是疯了!”
沈钰听他例数自己的罪状,罄竹难书。
好像她当皇后,享受着无上尊荣和宠爱,留下的,只是诟病和罪孽。
“陛下今日原来是要与臣妾算个新仇旧恨啊。”
她踮了踮脚上的绣花鞋:“当年沈家被诬,悬城被屠,臣妾的祖父家中六十八口死于非命,若非后事父亲救了先皇帝,沈家指不定现在还低入尘埃。”
“臣妾从傅家拿一些东西寻开心又如何?”
她轻声细语,一点也没有被说中的恼火,甚至闹着玩儿似的转了一圈,雀金裘折射着光影斑驳,好像一只张开翅膀欲飞上花丛的潋滟蝴蝶。
杀几个目中无人的宠妃,砍几个无足轻重的官员,这点特权作为皇后难道没有吗!
断壁残垣的悬城花了三十年才恢复原样,到了沈钰成后,她大肆武装东征军,就好像害怕着家族的耻辱会再次发生。
“别装作你们傅家兄友弟恭,父子情深,当初你的弟弟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沈钰冷笑。
“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皇位,就算坐在九龙椅上也日日夜夜胆战心惊吧?”
啪!
狠狠一耳光甩在沈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