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脸色一骇,惊慌失措的想要爬起身却觉整条腿都酸麻的动弹不得。
“口嫌体正直,这么大礼呀小秀才,我还真怕受不起。”温杳笑吟吟退开两步,反嫌肥头大耳的少爷弄脏了她裙摆。
“放屁、放屁!快快快扶本少爷起来,疼死老子了……”他哭丧着脸哀声嚎叫。
狐朋狗友们七手八脚的冲上前去拉他。
后头的温菱看的一愣愣,这才发觉地上落了颗小黑子,定是趁乱击中了膝盖麻痹经络。
就知道是杳杳在“使坏”捣鬼,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嘎吱。
二楼雅间开了一道缝。
“既是手下败将还做不到一诺千金,可别要丢尽了读书人的脸,我的棋馆不欢迎大放厥词之徒,与他为伍者,周某只得送客了!”
周慕航略带愠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家在彭城虽不是什么权贵,但书香家世的清流之名众所周知,又出了周慕航这博古通今的儒林学徒,说是明年进京赶考,实际上就是去做京官!
来棋馆的,都是想和周慕航结交的青年才俊,谁愿意因为一个胖子的出言不逊惹恼了周大少?
众人看眼色很识相,纷纷撒手,退避三尺。
张小胖还没站稳又跌了个狗啃泥,疼的屁股开花还爬不起身:“你们、你们这些……”
娘的!
趋炎附势墙头草!
到底是靠不住的酒肉朋友!
“还不快进来扶少爷我!”胖子只得招呼在外头候着的家奴,一瘸一拐拥着出了馆门。
楼底下的小年轻没敢喘大气,还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周公子这么大动肝火的时候。
周慕航紧绷着脸,一群大老爷们对着两个姑娘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有失君子风德!
温杳连忙把温菱拽上了楼:“喏,周公子,入幕之宾我给你送来了!”
她为了二姐姐可是用心良苦啊。
周慕航原本愠怒的神色落在温菱身上时,柔和了不少。
推开雅间,温杳才发现,阁内竟还有一人。
身姿高大,穿流云窄身锦衣,勒着三指宽的镶玉金腰带,罩着银丝滚边星纹大氅,端坐姿态秀美如松。
傅辞渊。
“傅大人怎么也在这儿?”温菱吓了一跳,原来,周慕航真的有贵客在!
“傅大人来取玉子,见我烦闷便答应与我手谈一局。”
周慕航退开身,桌案上输赢已定。
“学艺不精,不是傅大人的敌手。”
他承认的坦然大方。
周慕航不知道这位从京城来的弱冠青年,棋高一着,两人对弈胶着,酣畅淋漓。
“那你们都听到了?”温菱蹙眉。
她们在楼底下“踢馆”闹了这么大动静。
“自然,我早就想出来……”周慕航连忙解释,他见不得温菱被那些虚有其表的男人出言伤心,但傅辞渊却拦住了他。
他没有说下去,达官显贵的目光只落在温杳身上,似乎更想看,那个小姑娘怎么破局。
周慕航许也是察觉出傅辞渊眼里光芒的异样。
他不敢揣测更不敢多言。
温杳就趁机把温菱推了进去:“你们有话,慢慢说,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多谢七姑娘!”
周慕航知道,温杳是专程来帮衬他的,阿菱在感情上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他午后是置气才一走了之,如今见温菱脸色娇羞,欢喜极了。
温杳扒拉在门口想看后续,后领子就叫傅辞渊提住,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揪出了棋馆。
“傅辞渊!”她急吼吼,看不到“破镜重圆”她会吃不香睡不着。
“趴人墙头就不怕长针眼。”
“别别别,我就看一小会儿。”温杳扑腾两下,对了,墙头!
这话提醒了她。
小姑娘挣脱手,居然抱着馆外围墙后的老树往上爬。
跟猴似的。
傅辞渊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揽住她腰,提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枝上。
雅间小窗正对老树,开了两寸缝隙。
温杳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只酥梨啃了起来,妥妥坐等年度大戏的表情。
温菱声音细弱听不太清楚,无非是些“周公子青年才俊,将来仕道前途无量”云云。
周慕航听了眉头直拧:“阿菱不知道,数月前乡间相遇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温菱怔愣。
“八年前,武国侯出征,你红衣烈马追出城去,我在鹤颐楼上惊鸿一瞥,从此难忘。”
往事历历在目,少女年方二八,青春貌美,一席红衣追着铁甲军去,像极了彭城飞出墙去的莺雀。
正中周慕航心扉。
那是谁家的姑娘?
武国侯府的二小姐,早与荣陵柯家定了亲,是青梅竹马呢。
周慕航没有再多问,喜欢的姑娘有了心上人,他自然不敢令她徒增烦恼。
一等就是八年。
温菱原本还诧异,周家书香又只有一个儿子,早年就有功名在身却一直不见周慕航离开彭城上京发展,原来——是因为她?!
她受宠若惊,有些手足无措。
周慕航坦然笑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我居心不善,所作所为都是预谋,我自认才识不比柯棋低,将来成就也绝不比柯棋小,阿菱在我心中是才貌双全、自由烂漫的闺秀,我却只是个书呆子。”
周慕航说着眉眼低垂:“我怕自己,配不上她。”
他也想成为武国侯府男儿那般能令温菱倾慕,敬仰,依靠的人。
温菱被他这番赤忱表白给震惊了,突然就红了眼眶,互相的妄自菲薄就像个荒唐的笑话。
她眼泪往下一掉,就把周慕航给吓坏了,哄也不是闹也不是。
这里头的人团团转,外头的温杳更是恨不得把脑袋都伸进窗里去。
“他们在说什么?”
看起来真情告白,你侬我侬,听不清,好可惜。
“周慕航说他爱慕温菱多年,求而不得。”
傅辞渊口吻淡淡,目光直勾勾落在温杳身上,小姑娘耳珠圆润,坠着一朵景蓝花,他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当年小娇娘纤衣素手,也曾搅乱一池春水。
他靠上前去,轻轻吹了口气。
景蓝花晃了晃。
“别闹……”温杳只觉得耳后有些凉丝丝,没在意,悄声抱怨,“早知道二姐姐掉几滴眼泪就把事解决了,我何必这么劳师动众……”
傅辞渊隐隐一笑,心里想着小姑娘要是拼命掉眼泪,他也舍不得。
“这么喜欢瞧别人的私事,将来是不是你二姐成亲了,你还要偷看人家的闺房之乐?”
“……”温杳面红耳赤,“这事我用的着看别人?”
傅辞渊想了想,是不用,他可以让她尽情尽兴,没空管别人。
冬夜寒凉。
兔毛围脖裹住了温杳纤细的颈项,毛绒绒的衬在清丽小脸下,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白梅香气。
傅辞渊瞧她心思都在轩窗里,搁在她腰间的手有些不满意的挠了下。
“……别闹!”温杳受不住痒痒,轻吟了声。
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安分!
小姑娘懊恼瞪去,换来傅辞渊不自知的刻意挑眉。
温菱听到了窗外的声响,转头望来。
温杳吓的连忙缩回身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手里的酥梨滚落,傅辞渊眼明手快接下。
“有贼心还没贼胆,”酥梨上有着小小的齿印,他顺着也咬了口,倒是甜,“该不是瞧着里头浓情蜜意,你也急不可耐想投怀送抱了?”
男人笑的流风倜傥,不,分明恶劣张扬!
月色融融,暧昧至极。
温杳脸上发烫,说话没个正经!
她又恼又羞想要推开他。
“嘘,再动就要被发现了。”他倒是拿起乔来,还想不想看年度大戏了。
温杳僵了僵身,还真不敢闹出大动静。
小轩窗里的女子哭够了,周慕航端茶递水擦眼泪,锦帕捏在两人手中就似是缠绵的红线突然惹动了春江波澜。
温菱娇羞,眉眼低垂,大着胆子揽住男人的腰身,小鸟依人般靠上周慕航的肩膀,反把大男人惹的不敢动弹。
没想到二姐姐突然开窍了!
先下手为强啊。
温杳一副“养大的好二姐终于出山了”的表情。
小姑娘眸光莹莹,侧颜秀美,唇角微微勾起清恬的弧度,连脸蛋上都透出阵阵红晕,月色与灯花照影下叫人心念蠢动。
傅辞渊抿了抿唇角。
四年前的少女,清眸流盼,曾对陷入昏迷的他绵绵细语,明明是些琐碎烟火气的话却将他一次次从无垠黑暗拉扯回来。
他突然很想问一问,傅辞渊当初不告而别后,温杳有没有,想过他。
哪怕一回。
温杳正看那对小情人相拥倾诉,突然觉得不对劲。
身边这狗男人的手探进了她毛茸茸暖乎乎的短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