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女眷正津津乐道着小宴话题,红色宫墙似铸起一道道隔耳屏障。
纷乱的脚步传来。
听闻钟鼎之声,薛太君昂首:“怕是六部的大人们正准备出宫呢。”
都是国家的中流砥柱。
顾兰蘅连忙跑上前去,脑袋探出宫墙侧门,可见数顶深蓝官轿在不远处鱼贯而出,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最终还是忍住了回身。
呯地。
她没有看到宫墙另一侧拐进来的轿子,人顿被一旁的丫鬟撞倒在地。
那轿子珠玉锦帘,还有春山的胭脂味,轿里是个女子。
后宫的女子,就是贵人。
“不长眼的奴才。”里头传出不悦恼意。
轿边丫鬟心领神会,立马上前就要掌掴这惊扰了贵人的女子。
啪。
她的手被温杳抓在半空:“你撞倒了人,不搀不扶,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连青红皂白都不顾就拿着规矩给人定罪。”
“好大的胆子!”
丫鬟横眉怒目,就看到那姑娘身后手持龙头杖的女眷,心头一震——这龙头杖是先帝所赐,大凉能手持者并且还在世的,唯独彭城薛老太君。
莫非——
她脸色变了,颤颤巍巍的想要往回缩。
轿中贵人的纤纤玉手撩起珠帘,露出半张精雕细琢的脸庞,眉眼间娇妩动人。
“我道是谁这般张扬,原来是七姑娘,好久不见。”
她语调慵懒,像是才刚睡醒般。
温杳一愣,她认出来了,那是——
“苏念盈?!”
“放肆,这是苏昭仪,岂可直呼其名!”那小丫鬟想要护主又有些胆怯,可这句话喊的是理直气壮。
苏昭仪?
苏念盈不是卫家的小表妹吗,怎么突然成了宫中妃嫔?
“言儿不得无礼,她们都曾经是我宫外的‘朋友’。”
“您近来独得盛宠,身份尊贵,岂能相提并论。”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那叫言儿的小丫鬟好似终于找回了场子。
“说的也是,”苏念盈看向温杳的目光里充满了得意和挑剔,“咱们如今尊卑有别,七姑娘,于情于理这会儿该唤我一声什么?”
温杳盯着那娇媚女人。
“娘娘。”
“好听。”
苏念盈笑道:“武国侯府迁京,将来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来日方长。”
她扬长而去,像是特地来炫耀的。
只是苏念盈合上玉帘的手掐紧了锦帕。
当初的自己,跪在温杳面前,出卖卫家所有人只求不受牵连苟活一条性命,而现在的她是后宫新宠——是站在这些女眷头顶上的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任凭傅小世子对自己无情无义,她一样能让温杳低声下气。
万君梅和乔柳面面相觑。
“这苏念盈竟然……我只听说她离了彭城,没料到是上京了!”
“她有亲朋在这儿吗?怎么入的选秀?”
温杳眯眼,看来她后宫树敌,已经不少了。
女眷一行回到武国侯府,才发现温菱早就在候着。
怀孕的成了最不省心的,整日两边跑,万君梅想见她又怕她劳累,大家伙叽叽喳喳的就谈起了苏念盈。
“我倒是想知道,她怎么获得圣宠的?”虽说是个才女,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才”。
九五之尊那年纪都可以做她老爹了,温杳不得不佩服那个女人。
温菱笑的神秘兮兮,命春桃递上来一本册子。
“圣上最近格外喜欢不着调的……还别说,这册子风靡全京城,听说苏昭仪有事没事就在后宫变着法子逗陛下欢心。”
女眷们郑重其事的翻阅,面面相觑。
温杳眼角直抽,那不就是数月前陆良托人印制的《现代情诗》吗?!
就这?
当初傅辞渊瞧不上的,还能讨好九五之尊?
“现在京城的大家闺秀,谁都会背上两首,跟赶潮流似的。”
“京里就是不同凡响,连上位的法子都五花八门……”
女眷啧啧感慨。
温杳却发现顾兰蘅不见了。
她悄悄来到大嫂的房门外,里头微微有些啜泣声。
顾兰蘅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在温杳看来,她虽然性子温婉却内心坚毅,除了温蕤庭能让她掉眼泪外,没有任何事能打击到她。
“大嫂说她近乡情怯,二姐姐可知,她没有嫁给大哥前,是什么人?”温杳听到身后的脚步。
是不放心也跟出来的温菱。
“我们只知她与大哥是在京中相识,只身投奔彭城而来,这几年从未提及自己家人,杳杳可是察觉了什么?”
“今日进宫,她似触景生情。”
顾兰蘅全程心不在焉,不,应该说自打来到京城就魂不守舍的。
“我留下来陪陪大嫂吧。”温菱听说过彭城发生的事,那天杀的张合崔险些把顾兰蘅给逼死,她的苦闷鲜少能对人诉。
华灯初亮,月上柳梢。
温杳做了点心让温菱一并送去房中,见那窗花剪影里的两人说起话,才安心回自个儿小院。
院中没点灯,山樱花蹁跹而落。
鞋履刚跨入门槛,突地腰身叫狠狠掐住,“呯”,已被人抵在房门,有些疲累的气息散落在颈项,炽热的很。
“……你怎么天天做贼似的。”温杳的惊吓变成了然,抱怨里多少带着点小兴奋。
除了不守规矩的傅辞渊还能是谁。
夜半三更潜入姑娘家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采花贼。
并且,越来越肆无忌惮!
傅辞渊轻笑了声,索性趴伏在她肩头:“累。”
“谁敢劳烦您。”
傅辞渊歪着脑袋:“在你眼里,我还真成个养尊处优的,”他将房内的烛火点起,大咧咧坐在长椅,将温杳拉进怀中,“见到沈皇后了?”
“何止,新宠妃都见到了。”
“数月前为充盈后宫举行选秀,苏念盈是被辅国公送进来的。”
温杳一愣:“她与关弼忠认识?”
这可出乎意料啊。
“辅国公的小女儿关白凝年幼在寒马寺祈福时与她同住三个月,两人常年书信来往算闺中密友。”
原来是投靠了关家。
“这么说她是辅国公安插在后宫的眼线棋子,沈皇后就没想着除掉她?”
“她虽正当宠,但和皇后作对的气候还成不了,除掉她就得有个名正言顺,再说沈皇后还不好与辅国公撕破老脸。”
温杳眼珠子转转,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