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凝匆匆赶到梨园。
下马车时，忍不住整了整发髻和裙摆，就像要去见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物。
戏班子正敲锣打鼓，台下观众叫好鼓掌。
小奴将她领到了雅间。
王孙着锦衣玉腰带，傅凛。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地打扮成月琴师傅混在底下，或者说，没资格。
“太……毅王殿下。”关白凝下意识没刹住口。
“端王妃请入座。”
满桌小食，清茶淡酒，衬的他那少了手指的手有些刺眼。
“冒然请你过来，只是想道谢。”
“谢我什么？”关白凝诧异。
“听宫娥说那日你连夜进延寿殿，才有后来巫师们妖言惑众之罪，本王能够获释多多少少与你有关，本想亲自为你抚琴一曲，可惜……”他叹了口气，“只好请你来听戏了。”
傅凛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坐在后台的班子里，吹拉弹唱。
关白凝心头翻涌酸涩，眼眶微微红润。
这双手，是被傅央害的。
她无力阻止，甚至，傅央是因为她而公报私仇。
端王妃悄悄抬眼，跟前的毅王姿容清俊、眉目淡然，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宠辱不惊的安宁气息，似乎还是那个她曾经在梦中肖想无数次的太子殿下。
“这场戏是我写的，曲子也是我编的，端王妃造诣不在宫廷乐师之下，可为我参详参详。”
傅凛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大罪和失去太子的地位而感到失落沮丧，相反，他积极向上，显得更加的乐观。
对世事无常和人生漫路的乐观。
他接受，也愿意为之拼搏。
关白凝看着递上来的剧本和谱子，她一度以为他们的相处或许会很尴尬。
看来，是她多虑了。
一整个晌午，他们伏案探讨、高山流水。
是从来没有过的自在和轻松。
直到送走傅凛出了梨园，关白凝还看着毅王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难怪逸儿说你识人不清，你竟看上这么个东西！”一旁转角透出低沉嗓音。
关弼忠。
他没有回端王府而是悄悄跟了上来，自己的女儿和傅凛相谈甚欢，连眼角眉梢都有着止不住的欢喜，连面对当初的端王都不曾流露。
关弼忠不傻，一想就全明白了。
她爱慕着傅凛，曾经的东宫。
关白凝闻言，突然，目光凛冽，一下就扎到了自己父亲身上。
有那么一瞬，叫关弼忠都背后发毛。
好像眼前站着的，早已不是那个俯首帖耳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关白凝，而是心机阴狠，能在皇家都掀起风浪的端王妃。
他咽了口唾沫，冷道：“傅凛现在就是个不中用的王爷，你要是喜欢，偶尔聊天说地、秉烛夜谈，我这老头子管不着，只要——别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端王妃若是和毅王传出“绯闻”，可不好收场。
“女儿行事自有分寸，不需父亲教诲。”
“你也别忘了，你还有个兄弟远在千里之外呢！”
可怜关逸那个废人，暂时还回不到这繁华都市。
关白凝喘息口气，扶正了步摇，轻轻压了压腰身，蹙眉样子我见犹怜。
关弼忠也很识相，上前来接下她的臂弯，小心翼翼搀着上了马车。
父慈女孝。
关家总算有些人模人样的亲情感了。
街坊路过的百姓交头接耳。
谁也不知他们的各怀鬼胎。
……
正月的氛围很快溢满京城，连日瑞雪丰年。
除夕一早，申琼就被沈靖接来了武国侯府，她对什么都稀奇。
比如，桌上祭灶的果盘盒子怎么摆。
比如，小孩子为什么可以领压岁钱。
比如，温杳正研墨写的那些对联。
外头鞭炮爆竹声声不歇。
“我也要写，我也要写！”申琼抢下毛笔，支着脑袋想半天，春联对联什么的她可不会。
但是不妨碍小公主天马行空。
她大笔一挥。
正和傅辞渊言笑晏晏而来的沈靖看到屋子里的姑娘们交头接耳成一团，他抓起地上的联子，啧啧感慨：“肃王妃这字真是‘独树一帜’啊。”
申琼听不出调侃，扑上前来：“我的呢！”
沈靖眼角抽搐，这跟狗爬没差别，“夸”都不知从何开口。
只见上头写着：后宫佳丽三千人。
嗯，的确是小公主每天见闻的写照。
“下联呢？”
申琼把温杳压着的联子抽出：铁杵磨成绣花针。
沈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胯下有点凉飕飕。
“薛太君还等着挂满堂的春联呢。”傅辞渊径直走到温杳身边，抓起狼毫下笔有神。
片刻，十几副新春联子出炉，还不带重样。
万君梅笑吟吟来“验收”成果，哟，字迹娟秀、松风逸骨，漂亮的很啊！
这挂出去不得倍儿有面子。
她满意地带着丫鬟们布置大堂去。
“哎，咱们小王爷可是一字千金的，算算、算算！值多少银子！”沈靖看热闹。
温杳哼声，一把拽下傅辞渊的衣襟：“傅小王爷人都是我的，银子算什么。”
小姑娘还得瑟得瞅了瞅男人，快说，是不是？
傅辞渊极为乖巧的点头，杳杳说什么都对。
“不争气啊！”沈靖捶胸顿足，夫纲怕是一辈子振不起来了。
“什么争气？”申琼掏出对联塞进沈靖怀中，“我还多写了副送给沈大人，喜欢吗？”
沈靖突觉受宠若惊，打开一看。
上联：家中红旗不倒。
下联：外头彩旗飘飘。
横批：吃里扒外。
“……”少卿大人眼角直抽。
“喜欢吗喜欢吗？”
“……喜……欢。”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这还不得怪温杳把好好的正常人带成了蛇精病啊。
“那就挂在您府邸门口，最大最好的料子，还要装裱起来，镶金的！”
申琼早老想好了。
“……”沈靖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你为什么一副要死的表情？”小公主眯眼。
男人“强颜欢笑”：“岂会，镶金嵌玉，明儿就挂！”
呵呵，他很快就会沦为全京城的巨大笑柄。
傅辞渊表示：哈，这“夫纲”要领掌握的妙啊。
沈靖见这头男人幸灾乐祸的神色，忍不住直瞟狠劲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