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渐隐,春夜料峭。
顾府正堂,灯火通明。
顾咏身着素蓝常服,面色疲累,这两日受了风寒便没去上朝,他轻咳,声音沙哑,脊背微微有些佝偻,转而躺靠在长椅上。
手里的书翻来覆去却没有一个字眼看的进去。
自打得知武国侯府迁京,他就知道,顾兰蘅也要回来了。
那是他早就赶出门的女儿。
“爹。”
顾予书端着汤药进来,顾咏闷口饮下。
眼见着儿子一言不发就要出去,老头儿欲言又止:“……她还跪在府外?”
顾予书点点头。
顾咏摆摆手,爱跪,就跪着吧,他这当父亲的,受得起!
当年的顾兰蘅十六年华,本许皇子侧妃,却半路途中兴起私奔,让顾咏不得不向圣上请罪悔了这门亲。
顾尚书,不喜欢武国侯府。
一群打打杀杀的武夫,迟早、迟早会不得善终。
老头子闭上眼,将书本盖在脸上,似今时今日还能听到当初的自己如何撕心裂肺的怒吼着:“踏出这个门,就别当自己是顾家的女儿,我顾咏,没有你这个女儿!”
回想起来也觉喉头梗塞,心潮澎湃。
轰隆——
雷声突鸣,春雨落的很快。
顾咏的浅眠被惊醒了。
瞬间大雨滂沱。
他下意识的看向堂外。
老管家福伯急匆匆的跑进来,焦灼不安:“老爷,小姐在外头晕过去了……”
他照料顾家三十多年,亲眼看着顾兰蘅和顾予书长大,就跟自家孩子一样亲。
老爷这段时间睡不好觉,说是公务繁忙,其实,就是因为大小姐到了京城,惹得他也茶饭不思。
顾咏没吭声。
“老爷!别说是不是大小姐,那就是平日里有个不认识的姑娘倒在门口,您也会让下人帮把手,她是您的女儿,您就不能……网开一面,心疼心疼她吗……”福伯苦口婆心。
又是一道惊雷,劈在屋檐。
顾咏心惊肉跳。
老头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福伯喜上眉梢,就跟得了特赦般连忙跑出去接人。
“站住!”顾予书拦下他,面带怒容看向堂内的父亲,“爹不是说,不会再见阿姐了吗,您就当没这个女儿,我便当没这个阿姐!”
“那你要她死在我们尚书府的门口吗?!”
顾咏老眼微敛,不怒自威。
叫人知道了,会怎么拿来兴风作浪摊麻烦!
顾予书的话被噎了回去,扭过头,跑的比福伯还快,冲进雨帘。
就在温杳见雨势未小,恨不得上前去把顾兰蘅抢回家时,顾府的大门开了。
顾予书一把抱起顾兰蘅进了府。
温杳悄悄喘了口气,安下心来。
好在,这一窝子还没那么丧尽天良呢。
她没急着走,又坐了片刻把最后一碗荔枝膏吃了才揉了揉有些鼓起的小肚子。
“怎么,怕他们把顾兰蘅又丢出来自生自灭?”傅辞渊揶揄。
“我可不认得这顾尚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总要看大嫂安全进了屋才放心。
傅辞渊将她接回马车上,想了想才道。
“顾咏是吏部的特例,听说当初年仅二十就成了大凉最年轻的状元郎,博物洽闻,满腹经纶,殿前治世文章一出就被认定内阁首辅莫属。”哪怕时至今日,依旧是半个朝堂的仰仗和支撑者。
这么厉害?
温杳却努努嘴:“那都是别人眼里的,你眼里的顾咏呢?”
“清风高洁又死板守旧。”
“好的,赤*裸裸封建守旧大家长。”
温杳明白了。
难怪视“私奔”这种事为莫大耻辱,连女儿都不要了。
“你这都什么形容词。”傅辞渊总觉得小姑娘冒出来的话格外有意思。
温杳躺倒在马车上,锦绒轻裘戳着脸庞痒痒的。
“我如果也有个青梅竹马、谈婚论嫁的小郎君,你会怎么办?”
傅辞渊眯了眯眼。
“要和我私奔吗?”温杳挤眉弄眼的。
“呵,”小王爷冷笑了声,私奔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抢过来就是,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人掳回王府去。”
奔?奔是不可能的!
他老爹把老婆抢了就跑,不,他傅辞渊直接抢了女人就顶天立地站在这儿。
能奈我何。
“……”很好,果然像小王爷会做出来的事,说的好像“抢”就正大光明一般。
马车倜傥到侯府门前时,雨还没有停。
温杳掀开帘子,脚没着地,就叫人给抱了起来。
头顶上撑了雨伞。
“我自个儿能走……”她一紧张,连忙搂住了傅辞渊的脖子。
“风寒雨大,裙子沾到泥可就都脏了,再说你这肩膀也不便撑伞。”
“……”温杳怀疑他在胡说八道,但又没有证据。
洵武打着伞一脸正色,好像对主子的言行习以为常。
“放心,不会让温家人发现的。”傅辞渊好像知道温杳在顾忌什么,不着痕迹进房,那还不简单?
得,更像是在背着所有人偷情!
温杳面红耳赤。
她的房中一直燃着兰荷炉香,白丝缭绕。
温杳点起灯花。
傅辞渊掸去袖上沾惹的水珠,却见她肩膀的血痕早已渗出,大概是今晚在街头跟着顾兰蘅,与人摩肩接踵时擦撞到伤口。
傅辞渊见不得:“换了,我替你重新上药。”
“……不用了。”
“你这肩膀能自己动手?还是打算让夏菡来,再惹的温家人尽皆知?”
她竟然无言以对。
“先把寝衣换上。”男人自来熟的翻找起了衣橱,思来想去才“精心”挑选了一套递给温杳。
小姑娘揣着薄如蝉翼的衣衫,忍不住咒骂,傅辞渊这王八蛋是变着法子给他自己谋福利吧!
她哼哼着声,从衣橱里另选了衣衫,腰身就叫男人轻轻搂住了。
他指骨修长却灵巧至极,一下便解开了她的腰带。
“别那么紧张,本王还是第一次替姑娘家宽衣解带。”
“那我应该觉得荣幸?”
“必须。”
“……”自己挑的男人,只能自己受着。
水芙色轻衫曼佻腰际,轻轻笼在她鸦色长发与雪色肌肤间,大敞的领口勾勒出美妙锁骨蜒至凝白圆润的香肩。
绣色烟罗裹在胸前,腻粉酥融娇欲滴。
只一眼也让人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