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下来,满京城大街小巷莫名叫人张贴满了周慕航的“治水疏”,各大书坊摊籍上随手一抓都是,闹的京都百姓人尽皆知。
紧接着,戏苑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就跟串通了气似的传开。
周慕航被严刑拷打不喊冤叫屈,反而在牢狱之中为宸河解决水患,通篇妙语、难能可贵,竟被说成是靠着投机取巧在考场舞弊才得了金科的虚伪小人?
可能吗?
不可能!
但琅嬛斋明明白白的搜出了证据呀,前两日的风向,后两日又变了。
“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青年才俊赶考都喜欢入住琅嬛,京城十大学堂,琅嬛斋为首,只因为莫先生的押题常常三能中一!”
金科猜考题是每个书斋学堂都喜欢玩的把戏,靠的是对朝堂政见的了解,对每届出题师的了解,说穿了运气成分占大头,但琅嬛斋偏偏以此出名。
谁人不知,每一次金榜之后,有目共睹,所以琅嬛斋盛名经久不衰。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年年押、年年中,到底是谁在私相授受?”
酒楼茶馆里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儿大。
上头的先生一开腔,下面百姓就猜忌纷纭。
“看起来这琅嬛斋才有猫腻啊!”
正领队路过的关逸听到了茶楼里的喧哗,他驻足,周慕航的案子本来并不麻烦,找些证据找些证人,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人往死里压!
可突然之间——变成了轰动京城的“冤案”,靠着一封“治水疏”竟还有翻转的趋势。
“妖言惑众,胡说八道!”关小将军神色紧敛,厉声呼喝,兵卒们冲进茶楼就把台上的说书先生给捆绑了押送下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凭什么呀!”说书人急吼吼,烟斗滚落在地,被关逸一脚踩烂。
“谁教你说这些凭空猜测来污蔑琅嬛斋的莫先生?”征夷将军生的高大,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一个小老百姓能胡说什么,那、那那都是我去西街喝花酒时……酒肆的姑娘们说的,她们人人都见过莫俦先生和朝廷官员私底下会面,你、你这么着急把我抓起来,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好像一下被戳中痛点。
关逸勃然大怒,这些人必定背后受人指使,否则一问一答不会如此流利。
他的冲动行事惹了茶馆里正津津乐道听说书八卦的百姓。
“喂,你们怎么随便抓人?”
“不问青红皂白的,像对待周大人那样对待咱们吗!”
锃——
关逸明晃晃的长剑出鞘,吓的众人噤若寒蝉:“谁再喧哗,就全给我抓到知府衙门去!”
一个妖言惑众怎么够,征夷将军顺藤摸瓜跑遍了京城抓了五十三个说书先生,还把城西酒肆里的歌舞伎都丢进了黄知府的大牢。
这事儿不出半天就给发酵放大了百倍。
温杳正在武国侯府的厨房给温菱熬着补身鲢鱼汤,听外头夏菡打听回来的情报——
哎呀,那街上是人仰马翻的,小姐,也就您还能在这儿安安心心的炖汤,大夫人三夫人她们和老太君都关在正堂想了一个时辰的对策了……
“对策?该不会想要去劫狱吧?”
温杳尝了口浓汤,鲜美肥嫩,食指大动,她揶揄道。
夏菡跺了跺脚,突然也觉得以万君梅那性子,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小丫鬟背后起了白毛汗,转而一捏拳头,昂首挺胸地。
“要是为了二姑爷去劫狱,那、那我也要出一份力!”她调转脑袋匆匆跑去院墙边扛锄头。
温杳心下一笑,这群女孩子都养成了小反骨崽!
她搅动鲢鱼汤。
初次见面时就知道关逸身为辅国公子,军功政绩斐然自视甚高,尤其那脾气和九殿下有些急躁的相似,仗着身份目中无人敢说敢做,一定会急着把风波压下去。
他越着急,她就越好整以暇。
关逸,会帮她把事情闹的更大。
看看谁先顶不住这风声。
……
整个京城沸腾的就像是煮开的热水。
九五之尊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关弼忠奉诏前来。
“周慕航所写的治水疏,你看过没有?”天子指着龙案上的纸张。
辅国公一愣:“……皇上手上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满大街沸沸扬扬,连宫娥太监都人手一份了,朕想不看到都难!”天子面有怒容,都是它引起的轩然大波,“你怎么想?”
关弼忠这几天也在犯愁,他没想到温杳会将这奏疏传的京城人手一份,根本隐瞒不住!
“周慕航文采斐然,是治世良才。”这一点任何人都承认。
“那你觉得,他会私通官员舞弊吗?”至尊开门见山。
“这个……文才并不能代表道德。”一个人仪表堂堂出口成章,可未必就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天子的目光从治水疏扫到了关弼忠身上,定定地看着他:“有理,那朕就亲自来过问此案。”
“皇上,这点小事不必劳烦……”
“小事?爱卿莫不是要搞的民怨沸天才是大事?当初是哪几个翰林学士检举揭发周慕航的?”
辅国公哪里敢隐瞒:“刘林、李茂齐等人……”
“人呢?”
“……近日告病。”
“呵,”天子冷笑,“周慕航舞弊,意思是,春试考官收受贿赂,当时的考官是谁?”
“蒋大人,因年过六旬,主持完春试后,就告老还乡了。”
真是一环扣一环,环环无对证。
龙靴在关弼忠面前来来回*回发出踩点声,这是辅国公头一次面见圣上,从头到尾没有听见“平身”二字。
他一直跪着,心里更清楚,天子是在有意罚他。
好似,知道了其中的“隐情”一般。
“黄知府说你儿子抓了一群说书先生和酒肆里的歌舞伎,”头顶的声音充斥着压抑的愠怒,“你看看温家,周慕航是她们的女婿,她们到现在还没喊一句冤,可你们关家呢!劳民伤财,搅乱京城!在这儿给朕抓什么地痞流氓小歌姬?怎么,还把你们给委屈的?!”
辅国公知道这件事处理欠妥,额上也不由冒出黄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