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楚暮离去,剩下的几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这秦王真是不同凡响啊!东吴吕子明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典故。秦王这哪里是刮目相看,分明是‘一日三惊’啊。行事缜密,见微知著,气度威严,凛然不可亲近,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了,倒有了几分天家的气度了。”
“吕子明是敏而好学,秦王这是神器深藏啊。这几日里,每过一天秦王都让我刮目相看一回,今天我是连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一开始秦王不过是揭发了那李云彦,训斥了左相一番,第二天秦王就接收了禁卫军,大权在握,到了今天,不仅被陛下封为了一字王‘秦王’,更是对王府尹的案情如梳如篦,如观掌纹。气度俨然。每一天都在刷新我对秦王的认知,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杨封叹道。
其余七人纷纷点头,心中都是大感震动。有几人一早就出门了,还不知道今天上午朝会的事情,不知道左相都被周楚暮送进天牢了。
只有徐世绩和袁本初,是得到了朝会的情报才出的门,深感京城情势变换太快,这才出门参与了樊楼宴会,想要打探些消息。
徐世绩当面遭遇了周楚暮,与周楚暮言语交锋了一番,深感不安,现在这个秦王让他感到了十二分的危险。
至于袁本初,直接就被周楚暮看破、折服了,主动投效了周楚暮。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谢玄这时却叹息道。
“谢兄这话何意?”冯晓刚也算诗词高手,听出了这句诗中的惋惜意味。
“你们都只看到了秦王翻天覆地的变化,觉得秦王大权在握,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有一番大作为。只有我,能看得到秦王的落寞,能体会到秦王的无奈心情。
以前秦王是何等快活,何等自在。‘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秦王终归是踏上了这条路,再也不复当初少年了,再也不复猖狂狷魅,不复潇洒自由。
秦王,不再逍遥了啊。”
谢玄深深惋惜的说。
几人都觉得谢玄的话有些不可理喻。唯有徐远,觉得谢玄说的不错,如果让他去做这个秦王,去治理这个国家,从此不能逍遥自在,不能纵横肆意,不能任性妄为;不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能连续几日熬夜不归;更不能红尘作伴,佳人相约。那么就算给他再大的权力,让他做秦王也好,做皇帝也好,徐远也不会觉得快乐。
徐远现在就想去找仙儿了,他感觉一切都变了:以前跟着这些狐朋狗友一起玩闹是不错,然而现在,他们也开始变了,关系没有那么纯粹了,大家都开始有了算计,有了计较,开始考虑自己的家族,开始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了。
以前玩乐的朋友,现在聚在一起,却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欢乐。
徐远只感觉不自在,像是脖子被套上了根绳子,要把他套走,把他套进那个大大的漩涡里。
徐远不想进去,他只想逃走。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徐远念着,“谢兄这诗深得我心,这一壶酒,敬谢兄!”
徐远说着,拿起身边一壶酒,仰头倒下。
“好,敬秦王,敬徐兄!”谢玄也爽朗一笑,抄起另一壶酒,大口喝下。
“哈哈哈——,好!”两人喝完一齐大笑。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谁又不想逍遥快活、一生无忧呢?‘无情世事催人老,不觉风光好。’浮世如尘,哪能一丝不沾染?人情如舟,覆了又何处立足?初心不忘,才能逍遥人间。
你们说的逍遥,只是看到了外在的逍遥,心中的逍遥方是人间的大逍遥啊。”
说话的却是王司徒王玄馍。原来王家祖孙三人已经回来了,刚好听到了徐远和谢玄的话。
王玄馍可是谈玄论道的大师级人物,谢玄和徐远这点伤春悲秋,在王玄馍看来,不过是小儿辈的微末感悟。
几人之中,只有袁本初精研过道家经典,对王司徒这句“心中逍遥方是人间大逍遥”有所感悟,其余诸人都没有在意这句话。
“王司徒。”
“王司徒可抓到刺客了?”
众人纷纷说道。
王玄馍心中依旧悲切,老来丧子,就算他多年研读老庄,看淡了生死,却还是抵不过这父子亲情。
只是王玄馍毕竟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爱恨情仇,老而弥坚,心中信念坚定,从悲痛中调整了过来。
见众人问起,王直父亲王深一脸阴沉的说道:“刺客都是江湖游侠,这几月来假装不识,每次分作几人,分批寄居在大相国寺。大相国寺一直有诸多客房,为外地前来礼佛的香客、僧侣提供住宿之所。这些江湖游侠,扮做香客信徒,每日在相国寺礼佛,这些和尚竟不怀疑。今日这些刺客从相国寺出来后,便再也没回去,我等一无所获。”
“有崔廷尉在,昙善的案子一定万无一失,我们王家无需忧心过虑。深儿,带着你四弟回家,办理后事。”
王玄馍恢复了老井无波的样子,沉声对王深说道。
王家下人收敛了王昙善的尸身,跟着王玄馍的轿子离开了樊楼。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众人都是满怀心事,神思不属。
“各位,都散了吧,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心有戚戚,无心饮乐,改日再邀诸位,把酒同欢!”这次的东道主冯晓刚团团一揖,对几人说道。
“冯兄且去,我等也回了。”众人纷纷行礼道别。
“谢兄,改日再一起喝酒。”
“杨兄,回见。”
“冯兄,袁兄,徐兄,——”
不多时原本的九公子一个也不剩了,带着自家随从匆匆而去。
几人都没注意,宋玉不着痕迹的缀在冯晓刚后面。
“四弟,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徐世绩骑在马上,见徐远单独一人一马,招呼也没打就走了,连忙喊了一声。
“三哥你且去,我自会回家。”徐远头也不回,一夹马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