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乾不甘心,说:“丞相一片苦心,朕是理解的。丞相想要教子,不如把欧阳休召回身边,也好时时耳提面命,令其有所增益。”
“更何况欧阳休治政成效斐然,朝野称颂,怎么能说是朕的功劳呢?”
“如果陛下要犬子回京,老臣不敢不从。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老臣的话,犬子不敢不从,陛下的旨意,老臣也不敢不听。”
欧阳朔直接顶了回去。
这里要说明的是,古代虽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是君权并不是必然凌驾于父权之上的。
《尚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天道’即是民意。君王为天子,是天的儿子,天为君王之父,君王在天之下,所以君王也要遵循天道,否则天可夺之。
这就是父权之一。
君王不遵循父权,他本身的法理就失去了。没有了“受命于天”这个统治基础。
此外,古代是把“孝道”放在“忠君”之前的。
孝是人的根本,因为孝,才有“亲亲相隐”,有了“丁忧”制度。这些都是“忠”对“孝”的让步。
许多朝代更是标榜以孝治天下。
而君权、父权、孝道的解释,往往是掌握在儒家士大夫手里。
科举没出现前,就是世家掌握着解释权。
世家掌握了对君权、父权、孝道的解释权,形成了臣对君的制约。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很多皇帝被大臣怼得怀疑人生的原因。
所以当欧阳朔以“君臣父子”直接顶回去时,周元乾已经失去了回旋余地,只能把话咽回去。
周元乾忍住不快,没有再说。毕竟调回欧阳休,只是一件小事,少府卿的位置,也不是非欧阳休不可。
左相这回像往常一样,把皇帝气了个半死,堵得皇帝说不出话,终于感觉局势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龙椅上的这位,今天不过是打了老夫一个出其不意,老夫不过略微施展手段,就将主动权夺了回来。
欧阳朔心中大快,这世界上,实在是没有比怼皇帝更爽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天天怼皇帝!
“陛下,今日大朝,与其讨论老臣的家事,不如还是来讨论一下,怎么应对这几十年难遇的雪灾吧。”欧阳朔乘胜追击,这一句话的威力,差不多就是把唾沫都吐周元乾脸上了。
周元乾虽然郁闷难受,却还不得不接住:
“丞相有何良策?”
“今年雪灾数十年难遇,这是关于各地灾情的汇报————
朝廷应当调派人手,严厉巡视地方,监察地方官员治雪成果,对于雪情严重、难以自救的州郡,朝廷要加派人力进行帮助,支援钱粮。这一类的州郡有。。。分别需要人手。。。
也需要预备来年开春的耕种,大雪兆丰年,各地都要准备好充足的良种,按天时育苗、栽种、插秧。。。。。。”
左相叽里呱啦了说了半天,无外乎是要调动人手,好安排他的门下走狗,顺便再帮助一下各个州郡,治理雪情。至于什么来年耕种的事,不过是各地官员本分之事而已。
“哈欠~~”周楚暮被左相念经似的声音,灌入耳中,只觉昏昏欲睡,不由打了个大大哈欠,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楚暮王,朝堂之上,何故君前失仪?”欧阳朔质问。
“只是有只苍蝇,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的交个不停,扰的本王不得清净。”周楚暮似笑非笑的说。
左相似乎没听懂:“这大冷天,雪深几尺,冰冻彻骨,哪里来的苍蝇。楚暮王是不是又睡迷糊了?君前失仪可是大事,违背礼制,按律要杖刑,10月内有62人被杖刑、逐出朝会。”
左相强调了10和62两个数字。
周楚暮眼神一凝。
周元乾道:“还有以罚金代替的处罚办法,丞相年事已高,记性不好啊。楚暮王,罚你两月俸禄,以后若有再犯,严惩不怠。”
周楚暮笑道:“陛下宽宏大量,臣弟认罚。”
欧阳朔这就是故意抓着小错不放,纯粹恶心一下周楚暮而已。
这大朝会,大臣要从凌晨开始等,一直到将近午时朝会才会结束,这么长时间,许多大臣都会偷偷有些小动作,一般只要不过分,负责监察百官仪态的黄门,是不会去管的。
“本王君前失仪不过是件小事,左相却做了好大的事!”
“楚暮王的话,老臣听不明白。”
“本王问你,李云彦一家何在?”周楚暮喝问,“李云彦死在了天牢,李云彦一家五口全都被人灭了口,难道丞相不知道?”
“李云彦不是因为贪污之罪被陛下下令夷三族吗?他死在天牢了?或许是畏罪自杀吧。至于李云彦一家,本相又如何清楚,兴许是李云彦仇家所为。”
欧阳朔面无表情的说。
“看来左相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陛下,请容许臣弟传唤一位证人。”
“准。”
“传李云彦之女,李蔓草进殿。”
几位小黄门一个接一个的通传:
“传李云彦之女,李蔓草进殿~”
“传李云彦之女,李蔓草进殿——”
李蔓草一身素白孝服,从太和门外趋行到太和殿内,长跪在地:
“罪女李蔓草,叩见天子。”
“你就是李云彦女儿?”周元乾问。
“罪女乃是李云彦二女,李蔓草。”
“楚暮王不是说过,李云彦一家都被人灭口了吗?这李蔓草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怕不是假冒的吧?”左相冷笑一声。
“李蔓草,你如何证明你就是李云彦女儿,而不是楚暮王随便从哪个地方捡来的?”左相又问。
欧阳朔这是要把李蔓草的身份拿掉,那么不管她说什么,也起不了作用。
“父亲在世前,与朝中诸位大臣多有往来,王长史、李吏曹、张右丞,都曾见过我。”
“王长史、李吏曹、张右丞,你三人可认得此女?”周元乾问道。
三人对视一眼,在欧阳朔警告的目光下,纷纷否认,
“启禀陛下,从未见过。”
“不认识。”
“没见过。”
“王叔父、李伯伯、张伯伯。”李蔓草不敢置信,见三人低头不语,不由悲愤出声,“你、你们!”
“哪里来的野女人,也敢来朝会撒野。”左相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