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时影见自家主子淡淡道:“孙大人约在下来此,可是想通了,打算与柳某合作,共同谋利?”
“不急,不急。”孙知州笑呵呵道,“这百花楼的佳酿很是不错,柳爷你先尝尝……”
跪坐一旁的侍女立即拎起玉壶,靠过去欲为其斟酒,不料刚倒满,面前的剔透玉杯就被一只大手推到了地上。
呯!四分五裂,碎片四处飞溅,酒水浸湿了浅色地砖,浓烈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开。
刹那间,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坐榻上所有人齐齐看了过来。
而容漓仿佛没察觉到那一道道目光,只慢条斯理地拭干手指上残留的酒渍,道:“不好意思,本人从不喝来历不明的酒。”
众人脸色各异,有人立即道:“知州大老爷的酒,你居然敢拒绝?别不识好歹,也不看看正踩在谁的地盘上——”
“嗳。”孙航抬手止住那人的话,对不知所措的舞姬道,“都先下去罢。”
须臾,屋子里的乐伶们退了个干净。
孙知州拿起一只空杯,亲手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道:“本官绝无戏耍之意,否则也不会约在这种地方,难道还不足以表明本官的诚意么?”
容漓没有接,只笑笑道:“我更喜欢开门见山,大人若应允合作之事,别说是一杯酒,从此往后,一条船上的弟兄,什么事都好商量。”
握着酒杯的手一直悬着,孙航倒也不恼,索性先放置一旁。
如果无论怎么折腾,对方都完全没脾气,那才有古怪。
“柳爷所谓的合作,无非想是让本官对你的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再帮忙伪造些通关文书之类,可对?”
“不错。”他欣然点头,“看来孙大人深知其道,那咱们想必……”
“可能有多少利润呢?”孙航话锋一转,目光深沉道,“累死累活,也就几十万两而已。”
“而已?”容漓一挑眉,“孙知州好大的口气,难道说,你这小小黔安州,还有什么能点石成金的行当不成?”
孙航笑了,眼角眯出了细细的褶子:“如果说,的确有呢。”不等他开口,又道,“柳爷实力雄厚,且不惧畏剑走偏锋,而本官这边,恰巧有个门路,谈得好了,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么,区区几十万算什么,运转得当,百万两亦不在话下!”
“什么行当?”
此话一问出,那孙航神秘的笑了笑,却不再作答,只道:“好事多磨,所以说不急,今天本官只想与柳爷一同玩乐,交个朋友,长久的交易,何必急于这一时,您觉得呢?”
“好,孙大人这个朋友,柳某是交定了!”
“哈哈……”
歌舞再起,暗潮汹涌下的纸醉金迷继续进行。
时影扫了眼阴暗角落里的那一排随侍,轻轻地将青瓦放回原位,然后往旁边连跃数步,摸到紧邻的隔壁房间后,重新蹲下来,开始拆瓦片。
这回,他打算找个角落守着,一旦发现不对劲,便及时出手。
原以为,会是供客人休憩的地方,岂料就着昏暗的光打量片刻后,发现似乎与方才那间相通。
换言之,这是个隔间,专供准备酒菜或者下人们待命等候。
时影寻思着,虽说被发现的几率大些,但倒是更加有利。
此刻小房间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他正欲往下跳,忽然传来咿呀一声门响,当即手臂一撑,又缩了回去。
进来的是两名丫鬟,一人端着铜制酒壶,另一人的木托上则是些精致的下酒小菜。
时影皱眉。
又送酒?这是打算将王爷灌醉?
谁知她们并未直接入内,而是把东西放到中间的桌子上,随即低头退出。
不多时,一道眼熟的身影走了进来,赫然是那名灰衣人。
时影顿时警惕起来,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只见此人从袖袋内掏出个小纸包,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药粉,掀开酒壶盖,小心翼翼地倒入。
刚倒了一点,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灰衣人到底心虚,双手下意识一抖,药粉顿时洒了大半。
“晦气!”
暗骂一句,将剩下的倒进去后,想了想,还是一脸肉疼的掏出了第二包,按差不多的量补足,接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抹干净桌面,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药可真他妈的贵啊,老天保佑大人别怪罪于我……”
收拾完毕,悄然无息的离开。
又过了会儿,那两名丫鬟返回,端起仿佛未动过分毫的酒菜,款款走向正屋。
时影一惊,连忙再度跃向原先的位置。
幸好这小楼建得较高,周围天色也渐渐昏暗,否则他这般跳来跳去的,怕是要引来骚动。
这边,酒菜已摆上了雕花木几,孙知州拎起铜壶,笑吟吟道:“方才那酒,想必柳爷不喜欢,本官特地命人重新备了壶,岁寒堂,口感绵密,甘甜醇厚,可一定要尝尝。”
“好。”
看着王爷举起酒杯凑到唇边仰头饮下,时影顿时急得不行。
他知道,这种场合,即使主子知道酒有问题,也只有两种解决方法,要么喝下,要么撕破脸。
这么多双眼睛,假喝,显然是不现实。
可谁知道酒里掺的什么,怎么能真喝!
时影很想当即跃下阻止,然而他到底不是时峰,主子之所以挑他跟随,也是知晓他更加沉得住气。
想起王爷先前的叮嘱,影侍卫还是生生压下了冲动,拧着眉兀自思索。
孙航若是已经识破他们的身份,不可能还在此虚与委蛇。
如果没识破,便没理由下药毒害。
所以三爷的性命,应该无忧,那么这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于是,他又返回刚刚的隔间,蹲在桌子下方搜寻一圈,终于找到一点白色的东西——是那灰衣人匆忙间未曾清理干净的药粉。
尽可能的全部刮到油纸上,送到鼻间轻嗅。
时影绞尽脑汁,也只能确定这并非蒙汗药,更多的一无所知。
蓦地,他想起一个人。
犹豫片刻,认为总归不能坐以待毙,让王爷在里面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