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没了声息。
过了会儿,床板微动,那人站起了身。
姜念卿竖起耳朵聆听,却发现并不是离开。
窸窸窣窣一阵子后,被子突然掀开,整个人被强有劲的力道硬拽着回身坐起。
一杯温水随即出现于眼皮子底下。
“漱口。”
她没动,垂眸盯着面前的两条长腿。
以沉默作为抵抗。
以无声做出呐喊。
僵持片刻。
视线内,晃动的水波消失。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为自己今日的首战告捷庆贺,下颌倏地被钳住抬起,温热的水流注入口中。
“噗——咳咳咳……”
口是漱了,但没吐到铜盂里,而是直接喷在了对面人藏青色的锦缎鹤氅上。
襟口那半圈蓬松嵌毛几乎全部打湿,如残叶般垂落下来。
姜念卿心里面立刻有点怂。
她一边假装持续呛咳,一边稍稍掀动眼皮往上看。
阴沉的脸色,波澜不惊的面容。
容漓一手仍端着那杯水,一手则拿起一旁干布巾,迎着她偷觑的目光,轻拭去嫣红唇角残留的水渍,继而不紧不慢道:“自己来,还是继续刚才的方式,选一个。”
“……”
行,他不要脸他有理。
她退一步,先缓缓。
容漓站在原地,看着女子夺过水杯,用沾了盐的小杨枝,认认真真地捣鼓起来。
她含着那半截小棍,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连漱口都如此可爱。
可这张甜美的小嘴,却能说出那么多刺耳决绝的话。
洗漱完毕,姜念卿被迫走向下一环节——用早膳。
她随手抓起个小包子,刚打算啃几口交差。
这时,一碗温热的牛奶推至面前。
其实原本,王府里是没有的。
但某次她提了一嘴,说牛奶这种食物,对小孩子和大人的身体都有好处,而且还能做出许许多多的美食。
没过多久,她便在后厨看见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奶牛。
厨娘兴致勃勃的告诉她,是王爷托人用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为什么不喝?”清冷的嗓音响起。
姜念卿咬了口包子,闷声道:“不想喝。”
“你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是如此短暂吗。”勾着碗沿的长指收紧,手背青筋分明,“一句不想,不愿意,就试图拒绝所有,轻松脱身,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语速并不激动,可每个字都仿佛是从齿缝里迸出来似的。
姜念卿寻思着,这人此刻估计也想咬点什么,比如她的血肉。
沉默,依然是最好的武器。
不过,使用的角色调换了下。
昔日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不吭声了,倒是那寡言的,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说话!”
大手毫无耐心的伸过来,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下颌。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点自尊的人,眼中都会流露出怨怼和厌恶。
姜念卿亦不例外。
而结局,自然也没有意外。
她仰着头,被迫以同样的方式,喝完了一整碗牛奶。
这回,甚至还被捏住了鼻子,一滴不漏。
“咳咳……”手一松开,她便用力推开对方,接连呛咳好几下,愤怒道,“你是不是疯了!”
容漓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干净唇角,才抬眸望向女子:“本王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是从一开始便知道么,既然知道,就不该轻易招惹。”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往后,只要本王有空,都会陪你用膳……”
“不用你陪!”姜念卿忍不住抢白道。
凤眸瞥来一眼,其中所包含的丧心病狂令她不太敢去挑战,只得憋屈的噤了声。
容漓收回视线,执起竹箸,为她夹了块芙蓉糕,继续道:“无法前来的时候,下人会将你的情况详细告知,若不好好用膳,那下一顿,便由本王如方才那般,亲力亲为……”
“你!”她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了。
可好像无论说什么,今日的男人都不会再在意,倒是自个儿,被气得双颊泛红。
“别以为我真没办法反抗!”她撂下狠话。
“你可以试试。”容漓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以筷尖抵了抵那块糕点,随即掀起薄薄的眼皮,“三、二、一……”
姜念卿飞快的抓起芙蓉糕,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塞进嘴巴里,后一瞬便后悔起自己的下意识,只得再度含糊不清的放狠话:“你给唔等粗!”
嚼着食物说话,饼屑乱飞。
姜念卿几乎能看见,细小的碎末已经飞到那件仍湿着的鹤氅领口上了。
此行为非常不礼貌且会令人厌恶,尤其是面前这位有稍许洁癖的。
但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没错,就是故意的。
最好能厌恶到赶紧放她走!
然而,姜念卿显然忘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没做过的,在她面前,男人哪里会有洁癖这一说。
当温热的触觉自唇角传来时,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甚至忘记了闪躲。
他在……在……
容漓将剩下的芙蓉糕饼屑舔舐干净后,心情似乎变好了些,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站起身整了整衣袍,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道:“今晚会过来,若不想再给本王机会,午膳记得多用些。”
糕饼噎人,姜念卿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正小口小口喝着水顺气,忽听此言,不禁暗骂一句这么晚才吃早饭,待会儿还要再多吃午饭,真当她是猪么!
腹诽间,突然想起一事,忙不迭飞奔跟上,刚巧隔在了铁栅栏外。
侍卫扣好铜锁,再三检查后,将钥匙恭恭敬敬呈上:“王爷。”
“嗯。”容漓收起钥匙,当着姜念卿的面放入贴身腰袋内,面无表情道,“怎么,你以为只要跑得够快,就能出去了?”
“……”赤果果的羞辱。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已经明白,这种时候跟他明目张胆的对着干毫无意义。
于是赶紧扒着栏杆喊道:“我没想跑,我只想见见我儿子!”
颀长的背影顿住,容漓回首,冷冷道:“以你的表现,还没有资格。”
“我特么……”
她一时失控,恨不得当场问候他全家。
勉强忍下,磨着牙根追问:“那请问,要如何表现,才算有资格!”
男人并未回答,迈开长腿,大步走远,转眼就消失于走廊拐角处。
姜念卿原地跺了下莲足,忿忿转身回屋,呯地一声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