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的沉默之后，清冽低沉的嗓音响起：“你这一嘴的伶牙俐齿，全都用在我这里了。”
她明白，这就是改口同意的意思了。
“那能出去宣布喜讯，告诉胖胖，他即将有个妹妹了吗？”杏眼亮晶晶。
雍宁帝抬起头，面带哀怨地盯着她：“……确定是女儿？”
“呃……再等等，四个月的时候，大概就能确定啦。”
这话，并不是忽悠。
西医仪器能检测性别，中医其实也能。
左疾为男，右疾为女。
当然，凡事无绝对，就连仪器都有可能看错，何况脉象。
所以姜念卿用上了“大概”这个词。
她不打算哄骗容漓，就算彼时查出仍然是儿子，也会据实相告。
因为她心中有数，无论男孩还是女孩，等生下来之后，他都是会疼爱的。
谁知，世事真难料。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实乃不得已。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初冬转入了寒冬。
暖融融的寝殿内，一屋子人屏气凝神，齐齐盯着坐于小桌旁，正在给自个儿搭脉的女子。
“皇爷爷，其实我想要个弟弟……”胖胖悄悄地跟太上皇咬耳朵。
容景宸瞥了眼老三的脸色，对着小孙儿摇摇头：“有些话，不可说也。”
“喔……”胖胖垂下小脑袋。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期盼是妹妹，弟弟不好吗，如果是弟弟的话，他就可以带着对方爬树掏鸟窝，下河捉小鱼，还能教对方练剑呢。
连父皇都夸他进步挺快，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哦对了，他的银针也使得越来越熟稔了，母后说，再过几年，他都可以收徒啦。
所以，为什么不是弟弟呢？
“熠哥哥。”卓安雅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小声道，“要不我也让姜姐姐帮忙看下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就不用了。”容熠摸了摸小妻子的肚子，“无论男女，只要健康就好。”
“嘻，也是。”卓安雅摇头晃脑道，“婳婳说他们夫妻俩也无所谓，所以当初没让姜姐姐讲明，想着保留点惊喜，那到时候，我们也会很惊喜唷！”
“嗯嗯。”
大伙儿各自窃窃私语了这么久，那边始终没有宣布答案。
别说雍宁帝沉不住气，岐老怪都快坐不住了。
当女子第三次搭脉时，小老儿囔囔了起来：“喂徒弟，你怎么回事？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需要诊三次吗？要真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一起讨论嘛，别不吱声呀！”
岐老怪没心没肺，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顾及君王那颗本就脆弱的心。
容漓一听这句话，脸色顿时变了，风雨来袭之际，幸好姜念卿及时开了口：“催什么呢，这种脉象特别难，我不得多诊几次，才能更加确定些嘛。”
岐老怪闻言皱起了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一向只对那些毒啊禁术啊感兴趣，是真没钻研过妇人这方面的医理，遂以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说辞。
“好了。”姜念卿摆摆手，小禾立即上前收拾起脉枕等物。
她抬眼看向眸色深深的男人，嫣然一笑，站起来福身道：“恭喜皇上，得偿所愿，是位小公主哦。”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后娘娘万福，小公主吉祥安康！”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中，容漓露出一点略微羞赧的淡笑。
姜念卿憋着笑，觉得对方此刻的模样，有点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
“听说，女儿比较不闹腾。”他展臂，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女子，“等生的时候，危险性应该也会小很多。”
她暗暗叹了口气，非常镇定地表扬道：“嗯，对，你说得没错。”
希望到时候，有喜没有惊吧。
确定是个女儿之后，容漓的紧绷感似乎得以不少缓解。
加上姜念卿自身调理得极好，除了腹部日渐隆起外，整个人看上去与以往无异。
平时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神清气爽，未见一丝孕妇该有的疲态。
他也就跟着慢慢放松下来，有时候议事休憩的空档，还会就自家皇后的孕期状况，与那些已有家室的臣子们闲聊上几句。
威严清冷的人，在这种时候会露出难得的亲和，令官员们受宠若惊。
气氛一松，话自然就多了。
有位家中已有五名子女的官员，自认经验丰富，讨好地插话道：“前日，微臣有幸远远地见过皇后娘娘一面，那四个多月的月份，都抵得上寻常产妇五六个月的了，依微臣所见，娘娘的腹中，必定是个福气满满的小殿下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众人都在盯着自己，而皇帝的脸上亦不见什么笑容，只有淡淡的若有所思。
等出了上书房，一名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同僚凑过来道：“你不知道么，圣上就盼着是位公主呢，听说前端日子，娘娘刚自诊过，说是个女儿，这不，皇上一高兴，赏了当天在宫内当差的所有人，你刚刚那话，可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咯！”
“……”救命，现在回去改口还来得及吗！
官员哭丧着脸，心里面又有点不服气。
皇后那肚子，真的很大嘛，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儿啊。
雍宁帝也很不服气，回了寝宫便去找媳妇儿告状。
“那个冯泰，真是话多！难道不知道，朕的皇后医术高明吗，哪里轮得到他胡乱下妄言……”
姜皇后抚着肚子，心虚的囔道：“嗐，别说他们，连大部分御医都不懂如何搭脉摸性别，我说是女儿，就肯定是女儿，你要相信我。”
“嗯，我当然只相信卿卿，不过也没什么，既然决定生下，其实无论皇子还是皇女，朕都喜欢。”大手轻轻放在那道饱满的弧度上，感受着胎儿实实在在的存在，薄唇情不自禁地扬起。
俊美英挺的男人，凤眸含笑，唇角微勾，看上去竟有几分傻气。
但也无怪，毕竟这回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为人父。
“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闹你？”
几乎每日一问，君王乐此不疲。
“挺好的，很乖。”
两个都很乖。
姜念卿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一句。
温馨亲子时光没能持续多久，没一会儿，门外宫人来禀，道是越国使臣来访。
于是，容漓又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