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老头还算讲理,知道这么堵在半坡上对双方都不好,要是就这么堵到天亮,那全东山的人都知道他家偷埋人了。
豆芽仔着急走过来,说你们也太损了,偷埋就算了,还堵我们的路,快让开。
圆脸老头脸色一变,指着豆芽仔说:“逛逛娃娃(混子),我家要是有钱还会偷埋?嘴下积德啊!”
我拉住豆芽仔不让他乱说话,当下说:“大爷你消消气,我这兄弟酒还没醒,说话不好听您多担待。”
老人点头道:“还是你会说话,这么着吧,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坡不好下,你帮我们搭把手,在把棺材抬下去,那样路就让开了,你们也能赶快回家睡觉了。”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当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帮人一起抬棺材。
等我钻到杠子下。
老头喊:“好了没?”
“一,二,三,起!”
一伙人晃晃悠悠把棺材抬了起来。
我虽然小时候帮奶奶干过不少活,但几乎肩膀上就没挑过扁担,因为奶奶说挑扁担不好,会压的我不长个儿。
因为没干过,杠子一起来才走了没几步,我就感觉到肩膀上压的疼,非常疼。
开始时我强撑着,想着距离不远坚持坚持就到了,哪曾想,是真坚持不了。
走了二三十步,我直接撩了摊子。
正齐心协力抬着棺材下坡,我这头一撩,瞬间影响到了其他几个人。
想补救也为时已晚。
杠子一弯,这伙人瞬间失去了重心平衡,那老太太的寿字大棺材,砰的一声!直接从高空处摔倒了地上!
这一下力道很大,穿着长袖子蓝色寿衣的老太太尸体直接从棺材里滚了出来,就像个自行车车轱辘,一圈一圈的往坡下滚去……
“姐啊!”
“我的姐啊!”
圆脸老头吓得脸色煞白,忙跑着就去追。
老太太尸体滚了几圈,慢慢停了下来,我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忙跑过去给人家说对不起,赔不是。
老头气冲冲的说:“娃子你怎么这样!把我姐摔坏了!”
“你去,祸是你闯的,你去把我姐背回去,背到棺材里放好,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扭头往地上看了看。
死人穿的寿衣都知道吧?
袖子长,领子高,这老太太个子矮,摔下来后是脸朝下趴着,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别扭。
这时豆芽在喊道:
“快点啊峰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快把人背回去,咱们还得回去睡觉。”
我一咬牙,心想他妈的豁出去了,又不是没见过这些死人,就是一堆肉而已,怕什么。
我拽着老太太胳膊,只感觉冰冰凉,觉得自己摸的不是人胳膊,是冰棍。
把老太太背起来,我用力往上颠了颠。
尸体的手跟没有骨头一样,我每走一步,就耷拉在我眼前来回摇晃。
人死后也就是一堆肉,虽然说天凉了,但肉要不放冰箱里冻着也会变质。老太太的脸贴着我后脖子,我能清楚的闻到一股酸味,有点像老坛酸菜调料包的味道。
还有一点,就是老太太很沉,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个词儿叫死沉死沉的。
豆芽仔以前天天打鱼,我身体没他壮,也没什么肌肉,这还是上坡路,我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到吃力,不住的喘着粗气。
豆芽仔一看我背着老太太尸体快上来了,吓得他忙跑回了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就在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云峰你这么累啊,你别动,我来帮你。”
话音刚落,我直感觉身上一松,是有人把老太太接了过去。
“谢……谢了,”我以为是抬棺材这伙的其他人。
“不对吧……喊我云峰?我没说自己名吧?”
我很纳闷,便转身看去。
这一看……
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还是那身脑残打扮!
穿的白色长款女士羽绒服,下边一条破秋裤,脚上蹬着双破棉鞋,这人背着老太太尸体,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曹尼玛!
我吓得连忙后退!
是连鱼哥都打不过的长春会超级高手,谢起榕!
这疯子什么时候从银川跑榆林来了!还跑到了榆林东山!
拨浪鼓他还带着,之所以没响声,是因为他用绳子把两边儿绑死了。
“你背我姐干什么?”
“谁让你背我姐了!快给我放下来!”圆脸老头呵斥道。
谢起榕晚上不知道吃的什么,我看他嘴角还留着一大片红,像是番茄酱,他背着老太太尸体很轻松,当下还对着圆脸老头吹口哨道:“你姐就是我姐,你爸就是我爸,我们谁跟谁啊,是吧姐?”
说着话,谢起榕扭头问肩膀上的老太太。
圆脸老头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当即捡起抬棺材用的杠子,指着谢起榕骂道:“趴你爹旅挠!(疯子的意思),我……我叫你不放!”
圆脸老头提着扁担就要打人。
谢起榕两步退后躲过这一扁担。
随后,他扭头朝老太太脸上亲了一口。
“哈哈!姐啊!你看有人打我!”
圆脸老头挥着杠子撵人,谢起榕背着老太太尸体一会儿跑这,一会儿又跑那儿,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见这二人在你追我赶,我脸色苍白,回去拉上豆芽仔就要跑。
“钱!”
“打车钱!”司机忙下车拦住了我们。
我着急逃命,丢给司机一百块钱也不让他着了。
司机举起钱看了看,他确定了不是价钱后摆摆手,说你们走吧。
结果,我们刚跑到坡上,就看到了一辆金杯开过来,随后金杯车上着急忙慌的下来十几个保安,每个人都拿着手电拿着棍子。
我一眼就看到了小鸡脚婆王慧丽。
他妈的完了!这样下去要出大事儿了!
我不由分说,跑过去拉住了小鸡脚婆,至于其他十几个保安,他们发现了坡下的谢起榕,已经拿着棍子往下冲了。
“你小子抓我干什么!”
“快放开!”
瞧别人都冲下去了,小鸡婆拼命的甩胳膊,想甩开我也往下冲。
“你快松手!”
“这就是我们保卫科要抓的人!”
我急了,说你们抓个屁!
当年长春会为了把这人活着抓到精神病院关起来,你知道废了多大劲!还你们保卫科!你们铁厂的保卫科在这人面前就是个屁!
“项云峰你说什么狗屁东西!我混道上的会怕这?我两三下就能把他抓住!”她睁开了我胳膊就往坡下跑。
随后,我看到坡下那一幕,看的我眼皮直跳。
十几个保安,还有抬棺材的那帮子人,撵的谢起榕满坡乱跑。
谢起榕背着的老太太寿衣已经开了,掉落了大半,露出了老太太里头穿着的一身白。
这时我隐约听到,不远处有派出所的警车声传来,警车拉响了警报器。
谢起榕疯疯癫癫,一直哈哈大笑,局面乱成了一锅粥。
乱了……全乱了。
榆林要乱了……
我拽着豆芽仔一路往回跑。
她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她不听我劝,要挣钢厂保卫科的三百块钱奖金。
我能怎么办?
我还是要快跑。
王慧丽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