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程大柱，你敢对不起老娘？啊，你出去做活还做出个女人来了，我打死你这个小娼妇！”
嗯？程大柱回来了？
算算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
看程王氏这叫骂的架势，我的计划估计是成了。
院子内，程王氏咬牙切齿，程大柱面红耳赤，而还有一人……
是芸娘。
“哎呀，这是怎么了，爹你怎么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啊！”我拉高了调子，在门口大声嚷嚷开来。
“什么，大柱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是怎么啦，生儿妹子在叫什么呢？”
村里这些妇人平日里只能在家洗衣做饭，唯一的娱乐也不过是凑在一起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如今听到了这么劲爆的事情，出来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啊。
“哎呦，各位婶子评评理啊，程大柱这个丧了良心的，说是出去干活，这还给我带个女人回来了。”
“这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程王氏顺势瘫倒在地上，以手捶胸，哭天抢地起来。
“你这个死婆娘干什么呢，还嫌不够丢脸啊？”
两人拉拉扯扯，却突然有砰的一声。
芸娘跪下来了。
“姐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对大柱哥是真心的啊。”
“你就成全我们吧!”
说着，芸娘便呜呜地哭了起来，娇娇弱弱地向一边倒去，一副不堪受辱的姿态。
程王氏哪见过这番作态，气得简直脸都要歪了，但程大柱却是非常受用。
忙不迭地便跑到芸娘身旁，被这番话感动得无以复加：“芸儿，苦了你了。”
“程大柱！你这个骚狐狸精，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程王氏面目狰狞，一把扑打了上来，却被程大柱一脚踹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姐姐，你别这样，芸娘什么都不要，只愿能陪在大柱哥身边，芸娘绝不会同姐姐争得啊。”
程大柱心疼不已，在一旁满目柔情。
“芸娘，你别说了，既然这毒妇容不下你，那我便休了她，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程大柱你敢！”
“大柱哥，你能这么想，芸娘便是死也甘愿了，但我怎么能让大柱哥为难呢？”
“更何况，姐姐还为你生了个孩子，我怎么忍心抢了她的位置，大柱哥，你就原谅姐姐这回吧。”
“你这个狐狸精……”
我在一旁憋着笑，余光看见旁边的程王氏气得连手都开始抖了。
眼看着她还想说什么，我赶忙出声打断，要是真让程大柱休了她，我的计划可就没办法继续了。
“是啊爹，娘可为你生下了咱们老程家唯一的后啊，你就是不顾着娘，也得想想宝儿啊。”
“就是，大柱，这大丫可没犯什么伤天害理的错啊，哪能你说休就休了呢。”
“这做人可不能丧良心啊。”
“人家大丫还给你生了个儿子呢。”
平日里与程王氏有几分交情的人纷纷出面说情。
程大柱本来便是气上心头，休妻的话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眼下被人一劝，立即便犹豫了起来。
“大柱哥，各位婶婶说的是，芸娘本就不求什么，只想陪在大柱哥身边。”
“既是如此，娘你就答应爹吧，我看这位姑娘也实属痴心一片。”
“可别搞得你们夫妻二人离了心啊。”我附在程王氏耳边低声道，“您现在松了口，爹还要感谢您呢，等进了门，那小妮子还不是任您拿捏。”
“至于爹，成亲这么多年，您总知道点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吧，到时候他哪还敢对您做什么。”
程王氏的眸光闪了闪。
看来，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呢。
9、
程王氏近来的日子不太好过，本来一个程宝儿就够让她伤身伤心了，这下家里又来了个芸娘。
整日与程大柱卿卿我我便罢了，家里的活更是一点不沾手。
程王氏本就存了让芸娘进门伺候所有人的念头，不然也不会那么快松口。
可没想到这如意算盘算是砸着了自己的脚，这哪是给老程家找了个新丫鬟呀，这分明是给自己迎了个新主子。
可她偏偏还不敢说什么，现下程大柱对芸娘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卯足了劲就想找个借口休妻呢。
这日子呀，怕是过得有口难言咯。
“娘，这饭菜怎么还没做好啊，你是要饿死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啊？”
我大声冲厨房嚷嚷。
哎，你还别说，这程王氏以前日子过得是舒服啊，什么活都不用干，整日最累的便是嘴皮子，嗑嗑瓜子，说说八卦，顺便再骂骂我，一天也就过去了。
只可惜啊，以后这种好日子，便只能让我来替她享受了。
“哎呀，姐姐怎么烧的全是素菜呀，这让人家怎么吃啊，姐姐不会是在心里怨我吧。”
程王氏脸一拉，将碗咣地往桌上一砸：“你爱吃不吃，还要老娘供着你不成？”
“姐姐怎么这么说话……”芸娘眼眶红了。
“就是啊娘，人家芸娘以前是镇上的娇小姐，你这弄得这么素，人家吃不下去也正常啊。”
“程生儿，你帮谁说话呢，是谁把你养大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好了，吵什么吵，你这个死婆娘一天天就不知道消停。”程大柱万般不耐地吼完，又满面柔情地转过来：“芸娘啊，哥知道吃这些是委屈你了，但是咱们家这条件，你也知道，就先将就将就，啊。”
“大柱哥，你别这么说，我也知道你赚钱不容易，只是……”娇美的女人面露难色，立时就让程大柱满脸心疼。
“爹，就让我来说吧，芸娘心疼你，怕这事说出来会闹得家里不安宁，但是我也不能看着咱们老程家的骨肉被磋磨啊，芸娘怀了！”
满室寂静。
“生儿，你、你说的是真的？”程大柱激动得脸皮都在抖。
能不激动吗？这个男人一辈子自私自利，唯一能让他挂心的也就是想给老程家留个后罢了，上辈子，他甚至想逼着我给他生……
我掩去眼底的嫌恶与怨恨，只留一派虚伪的喜悦。
“自然是真的，芸娘想着头三个月不好到处说，又怕说出来……娘会不高兴，就一直没说呢。”
“哈哈，好！好！我老程家要有后了！芸娘，我老程家要有后了！”许是真的太过高兴，程大柱竟冲过去一把将芸娘搂进怀里。
“大柱哥，这么多人呢，你别这样……”芸娘羞得满脸通红。
“娘，这饭都冷了，再说了，芸娘现在也需要好好补补，你再去做些别的吧。”|
“哎，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一反常态的，程王氏这次竟然什么没有说，端起桌上的碗筷，便一脸恍惚地进了厨房。
那边程大柱还在朗声大笑，像是要把这么多年被人嘲讽只有一个傻儿子的憋闷和郁气全都吐出来似的。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程王氏的背影竟显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灰溜溜的。
程大柱没有别的孩子，程宝儿便是程王氏最大的杀气与免死金牌，保她在程家作威作福，无往不利。
但现在，最大的底牌没有了。
我真的，很期待她会怎么做啊。
10、
程家的气氛已经悄然变了。
往日威风八面的程王氏近来越发沉默，甚至……谨小慎微。
而总是对她忍让三分的程大柱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点点小事便会让他破口大骂。
连他以前最疼爱的儿子程宝儿都没办法在他面前讨到好。
毕竟，人家现在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的、健康的，能够真正称之为老程家后代的孩子了。
而程宝儿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这个让他被戳了多年脊梁骨的傻子，只会越来越让他厌恶。
如果程王氏能一直这么做小伏低下去，也许这夫妻俩还能勉勉强强支撑一段时间。
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推他们一把。
当晚我就去找了芸娘。
第二天，芸娘就滑倒了。
等我匆匆赶回时，家里早已是兵荒马乱，闹得不可开交。
见我进来，芸娘悄悄给我一个眼神，我放下心来，看来事情发展与我的预期相差无几。
程大柱的表现更是令我安心，在一旁暴跳如雷，大声嚷着“休妻”。
“程大柱，你好狠的心，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您生儿育女，你如今居然为了一个狐狸精要休了我？”程王氏泪流满面。
“你这个毒妇，毒妇！芸娘一心为我，从不与你争抢，可你居然在地上倒油，想害她性命！我告诉你，要是芸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我定要你这毒妇陪葬！”
“我早就说了，那地上的油和我没有关系，说不成就是这小狐狸精自己倒的，想陷害我！”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芸娘心地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还不是你这个毒妇容不下她！”
程王氏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适时插了进去。
“爹，您可不能乱讲话，咱们家都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有胆子去杀人呢，这可是要吃官司的啊，娘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对面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好了好了，爹你快去照顾芸姑娘吧，我再问问娘这件事。”说着，我手上发力，拖着程王氏就往后院走。
许是被我那番杀人的话震住了，程王氏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从无比地跟我走了。
到了后院，立时便向我哭诉起来：“生儿啊，我现在可怎么办啊，你爹为了那个狐狸精想要休掉我，你快去劝劝你爹，快去啊。”
我没说话，只打量着她，说实话，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程王氏，披着头，散着发，脸上糊满了泪痕，甚至还有巴掌印。
在前世，她总是体面的，高高在上的。她的体面是被我父母的钱财供养出来的，而她的高高在上来自于我对她的感激与恭顺。
多可笑啊这个女人，杀了我的父母，用着他们的钱财，还拿捏着他们唯一的女儿。
如果不是上天怜悯我，让我重来一遭，这一家子人的恶又有谁会知道呢？
“生儿，你相信娘，那个女人滑倒真的和娘没有关系，你爹是猪油蒙了心啊。”说着说着，女人便又哭了起来。
我一脸为难：“娘，我当然相信你了，但是……爹他不信啊。”
其实哪是不信，只是不想信罢了，现在他有了小意温柔的芸娘，有了将要出世的孩子，早就巴不得把程王氏扫地出门了。
就算没有这件事，程王氏也不可能安稳待在程家，甚至连程宝儿，早晚也要成一个碍眼的存在。
他们程家人，就是这么薄情。
“那这可怎么办啊，程大柱这是想逼死我啊。”
程王氏瘫坐在地，已是满目绝望。
我蹲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娘，其实这件事和爹信不信你根本没有关系，只要爹不休妻不就行了吗？”
“可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休了我啊。”
“娘，这你就想岔了，我们现在不是让他不想休，而是要让他不能休啊。”
“你是说……”程王氏愣愣的。
“你和爹结婚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爹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吗，你拿这些事去劝劝爹啊，难不成爹还敢提休妻？”
程王氏的眼睛亮了。
11、
是夜，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
等了半宿，终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几道不耐烦的骂声。
我的鱼上钩了。
我立马翻身下床，跨过地上的程宝儿就追着那两个人去了，一路走到了院子后面的山上。
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静静地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满脸不耐的程大柱和胸有成竹的程王氏。
“你这个毒妇，大半夜的不睡觉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妻我是休定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这番话出来，程王氏却丝毫没有白天的慌张，反倒是轻蔑地笑了：“我是毒妇？程大柱，你怕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吧，你的心可比我狠多了！”
程大柱皱起了眉头，转身就要走：“你瞎说什么疯话，我真是傻了才来这里同你说这些屁话。”
“就在这里。”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我已经预感到程王氏要说什么了。
“大柱，你不记得了吗？就在这里呀，你就是在这里，杀了程生儿那短命的爹娘！”
“你这疯婆娘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扯这些是想吃牢饭吗？”
“吃牢饭就吃牢饭，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要休了我，不就是想逼我去死吗，我告诉你程大柱，我王淑芬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程大柱直喘粗气。
我看着这场闹剧，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这两人如今已经算是决裂了，只要再刺激刺激，程王氏未尝不会真的把这件事给捅出来，到时候……
变故陡生，只一个错眼，程大柱竟捡起了地上的石块，往程王氏的脑袋砸去。
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带着得意的笑容倒了下去。
整个后山只剩下了钝物砸东西的咚咚声。
我悄悄地退了回去，在门口便遇上了芸娘。
许是我面色太过难看，芸娘顾不得演戏了：“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程大柱把程王氏杀了。”我声音喑哑。
“怎么……”芸娘脸色变了，但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这样，那这对我们有利啊，年头太久，即使程王氏作证，你父母那件事也不一定能查出来，可现在，程大柱可是实实在在地杀了人，至于程王氏，也是死有余辜。”
“你是说……”我若有所思。
12、
“我怎么最近好久都没有见到淑芬了。”村头的李婶压低了声音。
“可不是，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你们说，那天她和她家那口子闹成那样，现在又找不着人了，会不会……”
“你瞎说什么呢，小心叫程家人听见了。”向来宽厚的李伯娘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又向四周看了看，却猛然间对上了我的视线。
“啥叫我瞎讲，我跟你说，那天半夜有人看见他们夫妻两个上了后山勒，上去了之后淑芬就没回来……”剩下的话在看见我后戛然而止。
“婶子们聊天哪。”我轻笑着打招呼。
“对对，就是瞎聊聊。”方才还大谈特谈的一群人尴尬地笑着，讪讪地回答。
“哦，那婶子们聊着，我就先回家了。”
身后模模糊糊有声音传来，被人刻意地压低了，似是怕我听见。
其实我真不在乎，毕竟，这消息便是我传出来的不是，我还生怕他们不谈呢。
这件事本没什么，不过是夫妻不睦，让人们在茶余饭后有了一项新的谈资罢了，不少人还等着程王氏回来和她打趣儿呢。
但很可惜，程王氏永远也回不来了，一个彻底失踪的人，再加上我的一些推波助澜，风向便渐渐变了。
似乎每个人看程大柱的眼神都带上了些什么，甚至有人见天的跑到我跟前打听，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啊，只好“不经意”透露出些不该说的话。
程大柱已经几天没出门了，每天只待在房间里，连芸娘都见不到他几面。
我倒是出去得勤快，时不时便和村里有名的碎嘴子唠唠嗑，顺带说漏嘴那么几句，往那越传越烈的流言上浇几把火。
很快，这事情就被该听到的人知晓了。
13、
我回家时屋子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程王氏的哥哥带着官兵来了。
要说这程王氏，我一直觉得她有一个好命，虽是个女儿，但向来受到家里疼爱，更有个宠着她的哥哥，未出嫁时，便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虽说嫁得不好，可还没吃什么苦，就又有了我，从此舒舒服服，只用享她的福。
若是她没有伙同程大柱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起码也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可现在却惨死在我父母死去的地方，也算是报应不爽。现在，也该轮到程大柱了。
“我告诉你程大柱，你别跟我废话，我妹妹到底在哪儿！”
程大柱满脑门都是汗：“我也不知道淑芬去哪儿了呀，她跟我说回娘家了，怎么了，是没回去吗？”
“回去？我根本就没见着我妹妹，我可是听说了，你找了个狐狸精，要休了我妹妹，我看是不是你把她给逼死了！”
“我哪敢呀哥……”
“就是，我爹不敢的，舅舅您不能听了别人的瞎话就找我爹的麻烦啊，还有人传我爹把我娘埋在后山了呢，难道您也信吗？”我大声嚷嚷。
一番话下来，程大柱脸都白了。
一看这反应，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的好舅舅当场就带人搜了山。
我知道，程大柱完了。
看见尸体的一瞬间，王家人就疯了，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要揍死程大柱。
我哭着为他求饶，腿却是一下不动，任由程大柱被揍得哭爹喊娘，直到官府的人来拉才得救。
14、
事情终于结束了，我拜谢了芸娘，便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这里。
我本也不是这里的人，若不是程家人利欲熏心，此时此刻，我仍会是父母掌心里的娇儿。
临行前，我去大牢里看了程大柱，不为别的，只想杀人诛心。
为他细细讲了一遍事情经过，看着他要杀人的目光，我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爹，娘，女儿为你们报仇了。
你们在下面，也会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