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府里出事了！”慕容汐一阵踉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汐儿，你不能去！”风莱衣双眼红肿，拦住了慕容汐。
“大嫂，那是爹爹啊！我不能不去啊！”慕容汐泪如雨下，哥哥生死未明，爹爹又出了事……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慕容汐这个人了！”风莱衣哽咽着声音，将慕容汐拥进怀中。
这句话才使慕容汐冷静下来，是啊，再也没有慕容汐这个人了，慕容崇业无子无女，凄惨一生，无人送终……慕容汐戴着帷帽悄悄地躲在慕容府门口，看着官家将横条贴在红漆的大门中间，慕容府的大门真的闭上了，它将往日的种种欢笑、争吵、斥责、哭泣都关在了里面。这样一座气派而冰冷的府邸终究是暖不了人的心了。
“汐儿，这是师傅早就打算送给你的匕首……”师兄欧阳觉然将匕首交给慕容汐，慕容汐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抽开匕首，寒光乍显。
碧绿的草坪上，谢常钰悠闲地叼着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微微闭眼。
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簇花，悄咪咪地走近草坪上的男子，“嘿！常钰哥，你一个人躺在这儿干什么呢？”
“吓死我了你！”谢常钰故作惊吓状，长呼了一口气。
“怎么样，被我的美貌震惊了吧？”孙清婷笑着说。
孙清婷是北阳书院孙夫子的二女儿，从小时候见到谢常钰的第一眼起就喜欢黏着他。谢常钰原名谢杨，常钰是孙夫子后来为他取的名字。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巷口的谢大妈收养，后来谢大妈也去世了。北阳书院不拘一格，对天下渴望求学的学子不做约束，趁着这个便宜，谢常钰时常来北阳书院旁听，也帮书院的人做些杂活儿。
“你怎么来了？”谢常钰听孙清婷这么说，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找你啊！”孙清婷顺势在谢常钰身旁躺下，谢常钰默默往另一侧挪了挪。两人在晴天白云下晒了晒太阳。
“常钰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哈？如果你有个当皇帝的机会，是选择终日操劳，埋于案牍政务之中，当个明君；还是选择与后宫众佳丽快乐惬意地度过一生，成个后世唾弃的‘昏君’呢？”
“哎，你说这话可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谢常钰捂住了孙清婷的嘴巴，轻轻嘘了一声。
孙清婷微微有些脸红，她轻轻地用手搭在了谢常钰手上，谢常钰则条件反射一般赶紧撤下了手。
“哎呀，你说嘛！现在这天下到处都是起来谋反的，我们这小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聊一会儿，谁管得着啊？”孙清婷坐了起来，看着谢常钰说道。
“终日操劳未必是明君，轻松惬意也未尝不是明君。”谢常钰虽然懒洋洋地说了出来，但心里还是有些考量的。
“啊？什么意思啊？”孙清婷不解地问道。
“如果当明君，尝尽民间疾苦，能名垂青史，但历史不都是胜利的人写的吗？而后者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时舒爽而已……”后宫佳丽若是没有一个令自己倾心的，又如何能抒怀解忧呢？
“要是我呀！”苏黎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也是北阳书院的学生，“我选择当个昏君，有诸多美人在怀，每天纸醉金迷，恶名远扬又怎样……”
“呵！谁问你了！”孙清婷嫌弃地瞥了一眼苏黎阳，“谁不知道你苏大少爷天天流连于风月场所啊？反正你也当不了皇帝……”
“哼！说的好像他谢常钰当得了皇帝一样”苏黎阳心中愤愤不平道，顺势坐到了孙清婷身旁，“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
“贼眉鼠眼？你不如去照照镜子，看看能不能照成像常钰哥哥一般的模样……”孙清婷不满地说道，看了看身旁的苏黎阳，莫名怒火起来了。
“哎，我真是冤枉啊，什么都没说，也能被无辜波及……”谢常钰微微闭上眼睛，懒散地说道。
“我听爹爹说，竟康王所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就要打到京城了！”苏黎阳突然正经了起来，“慕容大人……可惜了！”
“那些大人物的事儿，哪能轮到我们去可惜呢？”谢常钰不喜谈论朝廷中的大事，他也分不清什么忠臣奸臣，“我看呐，不如享受当下……”
“先生，这是父亲临死前，希望我交给王上的。”慕容汐看到那柄匕首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爹爹留给她的是他对竟康王最后尽的忠心。那茫茫黄沙，层层燎烟，横尸百万，血溅不止，荒漠之地，楼上一女子，身着白色披风，发间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居上面下，似乎看见那片片灼目的鲜红色，正好映在了那凯旋的飘晃的战旗上。
竟康王大胜，一朝登临帝位，昔日与他并肩战斗的袍泽一并加官进爵……
风莱衣决意远走塞外，走尽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他的身影。
“我想去一趟太白山。”慕容汐向欧阳觉然辞行。
“太白山么，好是好，但高处不胜寒，终年积雪不融。”
“长白雪冰冷，还是世俗人心叵测。”慕容汐缓缓说。眼前仿佛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看不清前途，也照不清来路……
“汐儿说得极是，虽万山重叠，倒也算避了俗世。”欧阳觉然知晓慕容汐心中万般苦楚，暂时离开也好。
“我会假装在看院墙边的风景，其实那几朵雏菊有什么好看的呢，只是想着如果别在你的发间一定格外好看。”那种朦胧的喜悦好美妙，自己偷偷揣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心思，一个人偷偷的烦恼，偷偷的开心。谢常钰来到院前，看着院墙边的雏菊，想着墙内的风景……他背贴在院墙，屏住呼吸声，侧耳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院里梧桐树下立着一女子，白衣胜雪，听到门外有些动静，便缓缓走过去打开门，又是一束鲜花。整整一年了，那人每次都会放一束花在院前。
“和你说话总是断断续续，有藏在心里没说出来的，但也从来没有按照想象中的样子发展。那次我第一次鼓起勇气静静地看着你的脸，意外的是你发现了后不但没有问我，也没有慌张地回避，而是和我对视了一眼，从第一次的那一眼起，突然觉得，我也不是毫无可依……”谢常钰看见院里的人拿走了花，满心欢喜。
两年后。
易县的瘟疫，闹的十分厉害，多亏了继安堂的几位大夫，不辞辛苦，日夜研制解药。
“解药？这不是普通的瘟疫吗？”一男子闻言眉头轻蹙。正是萧府二公子萧鸿落，
“听说是毒瘟疫，骇人得很……”乘风打听的是这样。
“我们去看看吧。”萧鸿落轻轻地说。
“少爷，带上面纱吧，小心感染了。”元章和乘风都是萧鸿落的贴身侍从。
萧鸿落远远的看着那个忙碌的青色身影，便回了住处。
“少爷是想少夫人了吧。”
“就你多话……说起来少爷和少夫人还从未谋面。听说少夫人也是继安堂的大夫，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这里？”
“最好还是不要在吧，这里的瘟疫来势汹汹……”万一出了什么不测，那也太可惜了吧。
萧鸿落缓缓走近那抹青色身影。那姑娘戴着白色面纱，转过身来，不知为何，萧鸿落看着这个人，心中却升起一丝难过来，也许是她的眼睛太过忧伤了吧，那眼神如深谷幽雪，飘渺无闻。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总觉得不应该如此暗淡无光。幻想着它曾经也是充满光亮，见证过一切美好的。萧鸿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初见面的女子，有这样的幻想。即便一开始便知道这个女子将来或许会与他走完这一生。
他的眼睛？
“这位公子，此处不宜多待。”凌汐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鸿落的眼睛许久，方才挪开，平稳地开口道。
“公子……”凌汐见眼前这位公子丝毫不动，便又催促了两声。
“我略懂些医术，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萧鸿落温声说道。
“这里的大夫已经足够了。公子，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去为好。”凌汐语气稍缓。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这时候往其他的地方去，万一真的染上了疫症，岂不是会祸及更多的人吗？”萧鸿落说得头头是道的。
“既然如此，公子小心保重自己。”凌汐见这人挺坚持的，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况且易县早已封城，这位公子虽不知是何身份，但能够进到这里面来，想必是跟朝廷有关系的，没必要惹麻烦。
萧鸿落看着凌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姑娘可曾婚配？”许墨生是当地的大夫，对专程来易县研究治疗瘟疫的解药的凌大夫很有好感，虽然没见过她的模样，但心中却想着一定是极温婉的姑娘。
凌汐低眸想了想，回答道：“是的，我已经成亲了。”倒不是因为凌汐认可那段婚事。只是出门在外，已婚这个身份仿佛更方便些。
“少爷，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多久呀？”乘风问道，语气中还颇有些委屈。如今易县就是个病患笼子，许多没染病的，或是刚刚染病的，都巴不得赶紧出去。可是公子却像是专程来这个危险之地的。
“你想走了？”萧鸿落抬眸，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待到什么时候，只是隐隐有些不安心罢了。
“当然不会，乘风当然是要跟着少爷的。”乘风赶紧摒除心中隐隐的担忧，挺直腰板儿，大声地说道。
“等这场疫情过去之后吧。”萧鸿落轻轻地说道。说着，便想到还没有跟家里人提前说声呢。
“公子特地绕路来了易县，是想留在这里与少夫人共同进退吗？”乘风今天发现公子看向凌大夫的眼神很不同寻常，不过也确实应该如此，本就是夫妻，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以前那是没机会见面，现在两人只需要多些相处的时日，定能培养得出感情。
“你少胡说了，公子明明是心系家国天下，才来关心这里的百姓安危的。”元章打断了乘风，在元章心中，萧鸿落一定不是耽于儿女私情的，公子的胸怀应当在江山百姓。
乘风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元章最了解公子心意的，但是乘风这回坚持自己认为的没错。反正我心里是那样想的，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做争论了。
萧鸿落在里面听到外面他们两个人的议论，顿了顿笔，才接着写。他正要给父亲和大哥去一封家书，说要晚几日才到。
“凌大夫，这里的疫情很严重吗？”注意到了凌汐狐疑的眼神，萧鸿落想起来今早才跟她说过自己略懂医术，还在这里待了几天，倒不像是能问出这么随便的问题，正准备解释来着，凌汐却开了口。
“若是能尽早研制出解药，同时控制好有感染情况的人往外城跑，想必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凌汐缓缓道。
“研制解药的事情就麻烦姑娘和几位大夫了。”萧鸿落眉心渐展，睫毛轻颤
“我们分内之事。”凌汐淡淡开口道。
“汐儿！”一位中年模样的妇女远远地唤起了凌汐。
“师傅。”凌汐小跑过去，“我在古籍中翻出了这一段……”师徒俩认真地讨论药方。凌汐的师傅名为罗楣，虽然两人以师徒相称，但平日里，都是她们两个在讨论药理，对于凌汐的医术，罗楣想她还没有达到能指点她的高度。
“公子，有事？”凌汐将门打开，见到是白天的那位公子。
本来这时已近戌时，孤男寡女，实在不好共处一室，但是现在的情形不太乐观，尽快找到药方才是，也就没顾忌那么多了。
“姑娘，不知道这个药方是否对你们有所帮助……”萧鸿落递过一张纸条给凌汐。
“多谢。”凌汐接过看了看，发现有几点很值得推敲。之前开出的药方太过循旧，反而起不到什么用处。
萧鸿落顿了顿，看了看这客舍周围的环境，实在恶劣，想要为她换一间好的住处，但是萍水相逢，不知如何开口。正当萧鸿落缓缓想要开口时。
“公子，还有事儿吗？”凌汐见萧鸿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才出口问道。
“姑娘正当好年纪，为何要来这危险的地方呢？”萧鸿落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