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
经理匆匆赶到了办公室,对着易世开道,“遣散费都已经发了下去,但是愿意走的工人还是少数,他们都不愿离开金陵。”
易世开听了这话便是皱了皱眉,他心知国人向来乡土情结极重,故土难离,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愿背井离乡。
“告诉他们,能走尽量走,若实在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易世开在办公室里缓缓迈着步子,又是补充了一句,“东洋人是残忍的,大家千万不要以为东洋人来了,还可以像过去一样过日子。”
“是,先生。”经理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易世开向着窗外看去,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他想了想,终究是拿起了大衣,也是快步走了出去。
是夜,府中灯火通明。
主位上的男子头发已是花白,他的神色凝重,对着下首的一干人道,“今日急召各位来此,是为了商议是否固守金陵一事。”
“先生,我不主张守金陵,”一个中年男子当即出声,“东洋人来势凶猛,我们的军队在申城一战中受到巨大打击,精锐部队打光了一半不止,若再守金陵,只怕就算将剩下那一半投上去,也只能强撑数月而已,不如退守大后方,再从长计议。”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顿时有人出声附和。
“我主张死守金陵,”有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金陵是国府所在地,断不能不战而退。”
“行云,你到底还是年轻。”中年男子蹙了蹙眉,向着萧鹤川看去。
萧鹤川站起了身子,与主位上的男子开口,“先生,如今大敌当前,若弃守金陵,便等于将数十万百姓置于东洋人的枪口下,我愿意留下,和东洋人血战到底。”
“行云,”主位上的男子似乎大为感动,他点了点头,“如今情势所迫,你能坚守多久就坚守多久,我不会怪你。”
“还请先生放心,行云必将死守金陵,绝不后退一步!”
“先生,我也留下。”
下首处又站起了一位青年将领。
“北赫?”主位上的男子似是十分惊讶。
小厅中。
“不行,北赫,你绝不可以留下,你要护送我和妍妍离开。”
池蕴真转身向着侄儿看去,眼睛中满是坚决之色。
“姑姑,我为什么不可以留下?”
“你是我们池家唯一的血脉……”
“所以您从不许我上战场,长城之战,申城之战,宛平之战,我全都没有参加过!我穿着一身军装,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池北赫眼睛血红,生平第一次对着姑母高声喊道。
“您不必再劝我,我这次绝不会离开金陵,这是我的家乡!”
池北赫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小厅,池蕴真唤了他两句,他却一次也未回头,池蕴真悬起心,对着一旁的萧鹤川开口,“老九,你帮我好好劝劝他。”
“他有报国志,您又何必阻拦他?”萧鹤川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请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不想他有任何的闪失,让我的孩子难过一辈子。”
“夫人,”萧鹤川迎上了池蕴真的目光,“前线的将士成千上万,哪一个不是爹娘的心肝宝贝?”
语毕,萧鹤川向着池蕴真颔首告辞,也是转身离开了小厅。
“九叔。”
听见了萧鹤川的脚步声,池北赫唤了一声。
萧鹤川点点头,他取出香烟,亲手为池北赫燃起了一支。
“你还没结婚,又何必非要留下。”萧鹤川为自己也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根本就不想结婚,”池北赫弹了弹烟灰,“我经常会梦见一个人,但我从不知道她的样子,只能看清她的一双眼睛。”
说完,池北赫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匪夷所思,转而谈起了幼卿,“听说小婶婶也在金陵?”
“嗯。”
“不打算送她离开吗?”
“送不走,”萧鹤川笑了,那笑容中却是一片苦涩,“傻不拉几的,跟着我被人耻笑还不够,还非要跟着我同生共死。”
“有这样的一个人,何尝不是福气。”
池北赫感叹。
屋外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幼卿站在窗前有些失神,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幼卿回过神来。
“约翰太太。”
“幼卿,萧已经被命为城防司令,我们听说,他上任后立即调整防御,还组织了官兵在赶修金陵城的防御工事。”约翰太太说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汉语,有些磕磕巴巴的,但幼卿还是听了明白。
“约翰太太,我可不可以,去见一见他?”幼卿有些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请求。
“当然可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约翰准备去中门一趟,萧现在就在那里。”
中门外。
萧鹤川望着手中的城防布局图,一双剑眉紧拧,如今金陵守军共计有十万之众,但多是刚从申城战场上撤下来的,他们有的受了伤,有的疲累不堪,有的失去了兵器,缺少该有的补给与休憩,更为紧要的,是没有机动兵,没有辎重部队,也没有预备队,固守金陵十分艰难。
“司令,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报,上面说若金陵形势不能持久,我们随时可撤退!”
参谋长将一封电报送到了萧鹤川面前。
“撤退后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该怎么办?”萧鹤川眸心一沉,“传令下去,决不可后退,谁后退一步即刻开枪扫射,我若后退一步,任何人也都可以拿枪毙了我!”
“是,司令!”参谋长刚离开不久,李长发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对着萧鹤川开口就是一句,“九爷,夫人来了。”
萧鹤川回到了临时指挥部,他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就见幼卿坐在那等着自己。
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大衣,一头黑发挽在脑后,露出了白皙秀美的一张脸,看着萧鹤川进来,她从沙发上起身,不等她说话,他已是大步上前抱住了她,铺天盖地的向着她亲了下去。
他的吻是那样的炙.热,他的手心也是滚热的,幼卿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缠.绵的亲吻,直到萧鹤川解开了她的腰带,探向她的肌肤时,她才晓得他要做什么。
也许是他知道,从此时起,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会是生与死的永别。
幼卿几乎被他夺走了呼吸,她甚至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被他压在床上的,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天上也好,人间也罢,她能做的只有随同他去。
夜很静。
屋外的雨已是停了。
幼卿偎在萧鹤川的怀里,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露出的肩头细腻而柔润,只由着他在上面印上一个个怜惜而温情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