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墨笑笑，没说什么，只是又揉了揉他的头。
这小孩儿，太容易相信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哪……
但此时，心底里这种久违的柔软感，还是让他觉得挺舒服的。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有几千年了吧……
天地无情、仙人无道，可恨的是，他一统天地的大业还没完成，就因为一个并不太喜欢的女人，一着不慎，被那狡诈的千山给算计了去。
此番投胎，投到了一个爱打老婆的酒鬼家里，家徒四壁，甚至于连身为婴儿的时候，都没有体会过一丁点儿温暖。都是千山那厮给害的！
虽说老子从不需要什么温暖，但你害老子的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子几千年的修为就此毁于一旦，不让你灰飞烟灭，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千山，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待本座重聚贪狼鼎，便是你灰飞烟灭之时！本座要让这天地间，再无你千山这个人，连传说都给你磨灭掉！
“好不好啊萧大哥？”
久久没得到萧北墨的回应，白晓山有些紧张地问道。
“学会了仙法，为什么还要回到村子里去？你不想行侠仗义吗？”萧北墨问道。
这小孩儿心思单纯，心里一定对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士很是向往吧？
“我……我想啊”，白晓山挠挠头，有些困惑，“但是我出发之前，已经答应了芳妹，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我会回去娶她。萧大哥，那学会了仙法，你最想去做什么呢？行侠仗义吗？萧大哥人这么好，一定会成为造福天下的大侠士！”
“好？你哪里看出我人好了？”
“你就是好啊，我觉得萧大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萧北墨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是看到小孩儿这一双明亮眼睛里的认真的神情，却也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是什么好人。”萧北墨道。
他并不觉得说自己不是好人，有什么羞耻之感。觉得说自己不是好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要比说他饿了、累了，更加理直气壮。
“你是……”小孩儿很认真地说道，“我和你说过吧，我的眼睛很厉害的。所以你要相信我的眼睛。我说你是，你就是。”
萧北墨笑笑，揉了揉他的头：“我自己的眼睛我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你的……你还小，不知道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的眼睛。”
小孩儿似懂非懂：“那么什么才可信呢？”
“什么才可信呢……”萧北墨呢喃一声儿，指了一下小孩儿的胸口：“这里吧。”
“心哪……也是哦……就像我们常说，不要以貌取人，容貌这些外在表现出来的东西，不就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吗？所以这么说来，眼睛的确很不可信……萧大哥，但是从心底里，我也觉得你是好人。”
萧北墨完全被他给弄迷糊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白晓山自己也很困惑……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出发之前，戚叔戚婶儿再三叮嘱他，自己一人出门在外，不要相信任何人。所以这一路上，他是很小心很谨慎的。可是在集市上看到了萧大哥，很奇怪的，只是相视了那么一眼，就想要买下他、就想要带着他、跟着他。好像只那一眼，便牵扯了前世今生、注定了来世来生……
莫名奇妙的亲近感、莫名其妙的信任。
奈何桥边、三生石畔，他们是否做了一世的诀别、却又许了下一世的羁绊？
可能在某一个他们都不记得的前世里，他们曾经相约，生生世世为兄弟、不必骨肉血脉亲吧？
如此想着，白晓山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在和他相视的那一眼中，他那平静的目光所给他的震慑，仿佛瞬间穿透了生生世世……他甚至觉得，上辈子，他欠了他的。
虽然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萧大哥不也说吗？最可信的，是心。所以他愿意相信他的心里所感受到的。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这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么多，有时候也没必要想得太清楚。
只要随着自己的心去走，不管是对是错，总是对得起自己的。
忽然看到萧北墨手中捏着的馒头，忙提醒道：“萧大哥，你快吃啊！”
“对了，光吃馒头太干了，我给你去拿兔肉。”
刚到桌边，就听到张大娘在门外敲门道：“小伙子，面汤好啦……”
萧北墨去给张大娘开门。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带着厨房的很完整的屋子，是张大娘之前为他儿子准备成婚用的，但是后来没用上，就一直这么空着了。进门儿是厨房，从厨房走进来，再进一道门，才是他们睡觉的房间。
萧北墨接了两碗面汤，放在灶台上，歉然道：“大娘，我们兄弟二人的钱都被人偷走了，不但无法付你房钱，就是这两碗面汤的钱也付不了。这样吧，明天我上山去给你砍柴，算作对你的报答。”
“不用不用”，张大娘花白的头发，整个人胖乎乎的，笑起来很是慈爱，“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大娘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能帮自然要帮一帮，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萧北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白晓山觉得萧北墨的反应有些太不客气了，忙跑到灶台边端了面汤，笑道：“大娘，我大哥的意思是，大恩不言谢。”
“这小伙子，真招人喜欢。”张大娘说着，伸出手来，慈爱地摸向白晓山的头……
但是……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使得她粗糙的小胖手悬在了半空中。
“我弟弟不喜欢别人碰他。”萧北墨道。
“啊？”白晓山一脸惊讶。
张大娘显然被萧北墨的冰块脸给冻着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搭理他。只是对白晓山道：“小伙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好门窗，别冻着了。有什么事儿就去找大娘啊。”
“好，谢谢大娘。大娘早点儿休息吧，我们已经很叨扰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大娘什么呢。明天我们去给大娘砍柴哈！”
“不用不用，你们早点儿睡，养足了精神……记得关好门窗啊……”张大娘笑呵呵地走了。
这小孩子，一看就招人喜欢。要是她儿媳妇儿也能给她生出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大孙子来，那该有多好呢！做梦都能笑醒啊……
张大娘走后，萧北墨插上了房门，接过了白晓山手中的两碗疙瘩汤，进屋去了。
白晓山也没说什么。他萧大哥就是为人比较腼腆，不好意思说感谢的话，并不是心里不懂得感激。可是为什么要凶巴巴地抓住张大娘的手呢？大娘也不是坏人，又不会对他拍花儿下毒。
两人热乎乎地喝了两碗面汤，吃了剩下的兔肉。不用吃那些干馒头，就舒舒服服地吃饱了。
今天洗了澡、又吃了这么好吃的热腾腾的晚饭、又有房子可以睡、棉被可以盖，白晓山觉得，这真是他出发以来，最幸福的一天。最主要的是，他有朋友了。
张大娘家只有一床多余的干净被子，白晓山只能和萧北墨盖着一张被子，枕着一个枕头睡觉。白晓山觉得自己个子小，需要的被子也少，而且不枕枕头也能睡得舒服，就很自觉地将身子挪到边儿上，把大半的被子和枕头都让给萧北墨。
萧北墨也不管白晓山，只是自己舒服地平躺着。
深夜，子时。
白晓山猛然惊醒！
因为他听到了小鬼们说话的声音。
可是很奇怪，无论是屋子里、还是窗外，还是院子里，都没有小鬼儿们。
仔细听着声音，好像是从院外传进来的。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子，火炕是直接挨着窗子的，就在窗下。反正白晓山早就习惯了这些鬼，就算是厉鬼，他也不是特别害怕。所以直接爬到窗子上去看。
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的不是一群要找他来聊天、帮忙的小鬼，或是怨气很重的面目狰狞的厉鬼，而是……停顿一下。却又飘过去的鬼影儿。
这些小鬼儿们都只是在院门口儿停了一下，就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叫唤着跑了。
接连跑过去十几个小鬼儿，院外，又恢复了安静。
抬头看天，半月、繁星……看向外面的夜色，安静得只有院儿内新抽芽的嫩柳在月下摇曳，还有些微风声。一切都是这么安然静谧，好像刚刚根本没有那些十里八乡的小鬼们聚集过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张大娘家里有什么震鬼驱邪的东西吗？
也对，张大娘这么善良，一定颇得仙人庇佑。
白晓山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小鬼儿们过来，这才重新缩回被子里。
在外头冻得有些凉，萧大哥却是睡得身上热乎乎的，白晓山下意识地往热乎的地方靠拢。
后半夜儿，愈发地凉了。熟睡着的白晓山，在睡梦中只管往最热乎地方凑……而且头也往最舒服的地方枕，舒舒服服地酣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