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画确实有点儿东西，虽然年纪不大，画功却很扎实，如果不看她这个人，单看那些画，我肯定以为那是三十几岁的人画的，很有阅历感。”许宋回忆着唐芋的作品，表情投入地与工作室其他几位成员分享，“中规中矩的场景，她居然也能给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你以为这个位置要铺红色，她偏偏铺了蓝色，你以为线条到这里就是尽头了，她却突然转弯将主题引到了另一个层面。很厉害。”
“那不是挖到宝了？”其中一个男生接话，“赶紧吸收进来做正式成员。”
“你懂什么，这叫策略。”许宋笑笑，灯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显出几分诡异，“适当的打压才能激发出她更强的创作能力。而且，我们才是科班出身的专业画师，怎么也不能被她一业余选手给比下去。你们不要脸？我要。”
“人家现在不是都提意见了？要署名，你什么都不给，她不干怎么办？”
“那就给她署名。”许宋喝了口啤酒，慢悠悠地说，“反正民宿那个项目也不可能带来什么名气效应，我们又不是搞家装的。原本我都打算推了，谁知道她偏偏从那一堆资料里选中了那个。好在钱给得确实不少，再冷她几天我就拿合同让她签。”
“分她多少？”
许宋想了想：“最多一成，趁她现在没什么身价，也没底气张口要钱，能多捞一点是一点。”
有人笑嘻嘻地碰了碰许宋的酒杯：“损人利己被你掌握得透透的。”
“别说这么难听。”另一个人附和，“咱们许总这叫有商业头脑。”
“确实，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过得这么潇洒，烤肉火锅日料随便吃，还能时不时带女朋友周边游。”
“来来，干一个，干一个”
许宋拢了拢额前的长发：“你们也别他妈的天天光想着压榨新人，多花点儿心思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一个个画得稀烂，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丑话撂倒前面，义气也是会被用光的，SHOW品牌这次墙面涂鸦的项目不就被刷下来了吗？再有下回，你们自己走，别等着让我撵。”
众人面露窘色。
又有人问：“所以，SHOW最后选的哪儿的画师？”
“不知道。”许宋想起这事儿就郁闷，他和团队跑到酒店闭关画了三天三夜的样稿，原本胸有成竹，傍晚突然接到通知，被否了。
“要不要我找人打听打听？”
“还他妈用你打听？”许宋高声呵斥，“过几天品牌秀一上线，人画师知名度立马上涨，整个圈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别气了老大，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坐在许宋身边的人碰碰他的胳膊，挑眉提议，“要不你把那个叫唐芋的叫来，数落她几句调剂调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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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下去了。
姜叙关掉录音，踹开门。
一群人朝他望过来。
“你谁啊？”
见姜叙没说话，门口座位上的男生起身朝他走过来：“喝多了吧哥们儿？”他指指外面，“走错房间了。”
姜叙抬脚将门关上，顺便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瞬间熄灭。
一片黑暗中，他推开面前的男生，径直走到桌前，拎起地上的啤酒瓶摔向桌角，“砰”的一声砸掉半截。
“你干吗？”其他人惊慌地站了起来。
姜叙直立，阴影之下，高大挺拔的身形更具压迫感，他挥挥手中的瓶子，沉声道：“让让。”
大概是被他强大的气场震住了，挡在许宋旁边的两个男生依次起身。
“喂！你们……”借着走廊里投射的灯光，许宋胆怯地打量着坐到身侧的姜叙，忽然想起，“啊，你是那个……”
姜叙点头，帮他把下面的话说完：“唐芋的男朋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宋，手臂伸长，搁在他脑后的座位靠背上，“继续聊，正好我也听听。”
不确定他到底听到了多少谈话内容，许宋故意试探：“我们聊得都是我们工作室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
他话还没说完，姜叙伸手抓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往桌子上拍下去。
许宋的哀嚎声中，一众人都愣住了。
姜叙用力摁着他的后颈，声音温和低缓：“仔细想想，跟我有没有关系。”
“快快，报警报警。”有人提议。
“报呗。”姜叙懒洋洋地应道，“我这手机里可把你们说的，什么坑新人啊，画画能力稀烂，损人利己之类的一字不差地录进去了，还他妈想在圈子里混，劝你们识相点。”
“别报警。”不想辛辛苦苦创办的工作室毁于一旦，许宋艰难开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姜叙思考了下，抬抬下巴：“我看你刚刚夸唐芋那段，夸得挺到位，找时间在当事人面前场景再现一下呗？”
许宋咬牙应下：“好。”
“儿童民宿那个项目，不跟工作室签，签给唐芋个人。”
“这肯定不行。”有人抢先出声，“本来就是工作室接的项目，凭什么算她个人？对我们不公平。”
姜叙冷哼：“你们他妈的还有脸提公平呢？”他加大力道，另一只手上的酒瓶在阴影中闪现着不规则的锋利切口，“许总意见呢？”
许宋吃痛地缩紧肩膀：“给她，都给她。那你录音总得删了吧？”
姜叙满意地点头：“你只要把这两样事儿办妥，录音文件肯定彻底粉碎。以后呢，就不要再出现在唐芋面前了。”他拿起酒瓶，随便找了个空杯子，斟满，“记住喽，别让我费劲吧啦地找你二回。”说完碰了碰许宋面前的酒杯，“我干了，许总随意。”
一口闷掉那杯酒，姜叙撂下杯子，起身朝外走去。经过门口时，他还不忘将灯按亮，扯起嘴角笑笑：“各位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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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叙不知道许宋这顿饭吃得尽不尽兴，反正他是真的挺尽兴的。
回学校的路上，室友见他的嘴角一直就没下来过，心中一阵窃喜：“跟我吃饭这么开心的吗？”
姜叙心情好，难得配合地点了点头：“主要你选的这地方，不错。”
“是吧？”得到肯定，室友更得意了，“论吃，哥们儿从不失手。不过，你洗手间去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逃单了呢！”
“滚！”姜叙斥他，“别拿你肮脏的想法揣测我。”
“我肮脏你还整天找我情感咨询？”室友颇有底气地跟他抬杠。
姜叙一时无言，这事儿，他还真没法赖。
正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呢，手机响了。
唐芋打来的。
他冲室友扬扬下把：“你先回宿舍吧，我这没工夫搭理你了。”
“你可真是……”室友抬手指着他，“卸磨杀驴、过桥抽板、得鱼忘笙啊！”
姜叙懒得听他墨迹，直接掉头，朝着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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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
听筒里传来汽车鸣笛声，唐芋轻声问：“你还在外面？”
“嗯。”姜叙应了一声，问她，“你到哪儿了？”
“我今晚……”唐芋轻吐一口气，“不回去了。”
姜叙顿住脚步：“你在哪儿呢？”
唐芋故意卖关子：“我可不可以先保密？”
“不可以。”姜叙很干脆地拒绝了，“在哪儿？我去接你。”
“真的没事儿。”唐芋安抚他，“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唐芋！”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不需要任何有风险的惊喜。”
“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唐芋轻笑，“我保证。”
“那你拍张照给我。”
“不行，那就不是惊喜了。”
唐芋抬头，远处是隐在黑夜中的深色山脉，虽然身处荒地，但因为有许多工作人员一起布场，加上各处点亮的灯光，她没有任何不安。
最重要的是，这里到处布满了SHOW品牌的logo，她只要看到那几个闪耀在黑暗中的字母，内心就止不住的欣喜。
三天后，姜叙将作为模特参与这场品牌秀。
而由她绘制的涂鸦墙是秀场拍摄的中心。
自睡梦中被品牌联系人打来的电话叫醒时，唐芋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美梦成真的感觉。
品牌看中了她睡前发在平台上的那组无主题的涂鸦。
尤其是那些形状怪异的时钟，他们十分喜欢。因此希望唐芋在三天之内将那组画稿原封不动地呈现在秀场墙壁上。
这不是一件容易实现的事，毕竟时间紧迫，工作量又很大，但唐芋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补足了觉，精力充沛，并且信心十足。
“喂！”姜叙不满地叫她，“问你话呢！”
唐芋这才回过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你问了什么？”
“安不安全？”
“非常安全。”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唐芋想了想，老实道：“还不能确定，要看进度。”
姜叙叹口气，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你真行。”
“姜叙，你要相信我。”
她这么温柔耳语，姜叙半点儿脾气都没了：“信你什么？”
“我在竭尽全力地……”唐芋咬了咬嘴唇，虽然觉得很矫情，又不好意思，但她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