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叙也是没想到,主动提出“好好相爱”的某人,睡了一觉就变脸了。
周到找姜叙商量回学校时间,准备提前购买返程票。姜叙特意打电话询问唐芋的意见,没想到她竟然说:“要不我们别一起走了。”
“为什么?”
“怕周到看出我们俩正在交往。”
姜叙更加闹不懂了:“所以呢?看出来又能怎样?”
唐芋吞吞吐吐了半晌,最终只憋出一句:“姜叙,你能不能答应我,回学校之后也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姜叙长长吐出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里显露出不满:“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唐芋沉默了。
她的理由很充分,但确实不合理。
和姜叙在一起的原则是不改变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所以,如果某天唐芋发现了那个本该成为姜叙女朋友的人,她就会悄悄退出。
还有一个原因,唐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召回未来。
如果某天她突然回到了2022年,姜叙该怎么办?
他们的恋爱关系所承担的是超时空的风险,唐芋希望能够将伤害值降低到最低限。既然她什么也不会给姜叙留下,所以也不想拿走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有一只钟表悬挂在他们头顶,看不到指针,但从未停止行走。
滴答、滴答……
和姜叙拥有的所有快乐、幸福的碎片仿佛都是偷来的,唐芋竭力掩藏它们,但也知道,终有一刻,会被没收。
“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唐芋只能拉出母亲做挡箭牌,“我怕知道的人多了,走漏风声。”
姜叙怔了怔,才问:“是因为我爸吗?”
“不是。”唐芋一口否决,“当然不是,跟你没关系,他们只是不希望我在大学期间谈恋爱。”
姜叙似乎松了一口气:“行吧,我知道了。不过,返程还是和周到一起吧,不然更容易引起怀疑。”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坐火车。”
唐芋笑了:“好,那我们在车上的时候要记得保持距离。”
姜叙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把持住自己就行了。”
余下的假期生活,姜叙凭借在飞鹰俱乐部拿到的奖牌,在市里一家滑板中心找了一份兼职,教寒假班的小朋友滑滑板。
报酬一般,但好歹是份收入,姜叙得为生计做打算。
而且如果不做点什么,见不到唐芋的分分秒秒都会过得很慢。
虽然他没有陪伴家人的需求,但很理解半年才能回家一次的唐芋,一定很希望能够多一点时间享受父母的宠爱。
姜叙主动在电话里提及这点时,唐芋惊讶得不行:“没想到我的男朋友这么懂事。”
那当然,姜叙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懂事”在唐芋父母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和二老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心虚。
奇怪的是,他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想得这么长远而感到不可思议,将唐芋计划进自己的未来里似乎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从前,他只期待明天,但现在,姜叙开始奢望起长久和永远。
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
从年轻到老去。
他总算开启了人生剧本中的主线情节。
在二十岁这一年,人生显得漫长而隽永,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不晚。
至此,姜叙乘坐的那艘摇摇欲坠的生活之船驶入了黄昏的浪漫,他的世界,每一寸、每个角落,都被镀上了诗意的霞色。
领完工资的那天傍晚,他步行去银行给父亲转钱,站在人行道一侧等待过马路时,一辆公交车从身前经过,车门反射出姜叙的影子和他身后的橱窗。
那条裙子从中一闪而逝。
姜叙回过头,橱窗里挂着一条米色针织连衣裙。
款式别致。
他不禁回想起了唐芋望着它发呆的样子。
绿灯亮了,身边的行人陆续迈步向前,姜叙却转身,离开了那条人行道。
但是,那条裙子交到唐芋手上时,她并没有显露出想象中的兴奋,反而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定住了。
“怎么了?”姜叙不解地碰了碰她。
唐芋惊了一下,而后迅速将裙子塞进袋子里,表情不悦地望向姜叙:“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喜欢吗?”她把纸袋还给姜叙,语气强硬,“我们去退掉吧。”
姜叙拽住她:“你试都没试,怎么就觉得不喜欢了?”
“我真的不喜欢。”唐芋将脸转到一边,仿佛里面装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再次强调,“我真的很不喜欢。”
姜叙沮丧地叹了口气,精心挑选的礼物被如此嫌弃,说不郁闷是假的,但是,他不想因为这点儿事就和唐芋闹矛盾。
“好吧。”他妥协了,“我们一起吃完晚饭之后,我就去退掉。”
“不行。”唐芋斩钉截铁道,“待会儿那店就关门了,现在就去吧。”
姜叙有点儿不爽了:“你能不能别这样?”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受伤,“唐芋,我们先吃饭,裙子我一定会退的,行不行?”
唐芋知道自己不可理喻,但她一秒钟都不想和这条裙子待在一起。
总觉得……它就像来自未来的威胁。
警告她正在做违背命运的事。
“你饿了是吗?”唐芋试图与他商量,“那要不这样,你先去找个餐厅吃东西,我自己打车去退,然后再回来跟你汇合。”
“唐芋。”姜叙无奈地望着她,半晌后,他点头,“好,我去退,下次再吃饭吧。”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唐芋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
深夜,唐芋趴在被窝里实施“道歉攻略”。
她发短息给姜叙:有空吗?
他很快回复了:没空。
上钩了!唐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姜叙没好气地接起来:“不告诉你没空了吗?”
“对啊,发短信没空,打电话就有空了呗。”
“嘁……”姜叙佯装不耐烦地问,“有事儿快说,明晚还得坐夜车,我要早点儿休息。”
“行行行。”唐芋乖巧地应声,“就是给你讲几个小故事,不会耽误你太久的。不过,如果我讲故事的过程中你笑了,那就说明你原谅我了啊!”
姜叙阴阳怪气地反驳:“谁跟你说我生气了?我干吗要因为送礼物遭嫌弃这种小事儿生气?呵呵,谢谢你给我省钱,我高兴得很。”
唐芋没接他的话茬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听好了,第一个故事是,好吧,坏吧和随便吧是好朋友。有一天,随便吧打电话给坏吧,约坏吧一起出去玩,坏吧问:都有谁啊。随便吧说:我们和好吧 。”
等了一会儿,姜叙才冷冷地说:“不好笑。”
小样儿,就不信逗不笑你!唐芋转转脑子,继续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你知道这几只小鸭子在喊什么嘛,他们说对不起鸭,对不起鸭,对不起鸭!”
姜叙极力忍着笑意,清清嗓子:“难笑。”
“有一个菠萝去理发,它坐了很久,理发师却一直不给它理发,它就说:你理理我吧!”
“好冷。”
幸而唐芋的储备十分充足,这些段子都是她以前从网上看到后特意记下来,为了逗郑冬开心的,从未失手。
但显然姜叙难打发多了,唐芋榨干了脑汁儿,彻底丧了:“我没有故事了,对不起。”
“唐芋。”姜叙突然温柔地叫她。
“嗯?”
“你这个笨蛋。”他叹了口气,“想抱抱你。”
唐芋整理好行李,母亲推门走进来。
“再检查一下,身份证、手机、充电器,都装好了吧?”
“装好了,放心吧。”唐芋张开手臂拥抱母亲,这些成年后已经不好意思做出的亲密举动,因为时空的转换,又重新赋予了她勇气。
妈妈是大千世界里最后的港湾,但她并不能够永远存在。
“注意身体,尤其是心脏,我给你们买了体检套餐,过几天一定要去查。”
唐妈妈欣慰地点头:“果然是长大了,不过讨好我也没用,你和姜叙交往的事儿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哎呀没讨好你。”唐芋站直身体,向父亲告状,“爸,你看我妈,也太伤人心了。”
唐爸爸笑呵呵地接话:“你妈更年期,你理解一下。”
“你们爷俩别一唱一和的了,赶紧走吧,待会儿赶不上车了。”
车子停在火车站进站口,父亲帮唐芋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
唐芋跟父母告别。
母亲不死心地问:“真不让我们送你进站啊?”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而且这附近也不好停车。”后面车辆开始鸣笛催促,唐芋摆摆手“赶紧回吧。”
“那你照顾好自己,下火车往家里打电话。”
唐芋目送车子远去,一转身撞进了姜叙的怀里。
“碰瓷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要不是周到在旁边,唐芋真想当场跟姜叙示范一下她理解的“碰瓷”。
“哟!”周到打量着唐芋,“学妹,过年脸吃圆了啊!”
唐芋不甘示弱地回赠一句:“彼此彼此啊学长。”
三个人一起往候车室的方向走去,唐芋正出神地欣赏着“男朋友”高大挺拔的背影,忽见姜叙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他的手指动了动。
唐芋抿起嘴角,跟上他,悄悄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