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成业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那眼里的不屑却是一点也没有掩饰地看向了止息。
不过在触碰到止息的静雅时，这些不屑的目光就显得很是另类了，小丑的表情才是多变的，而这在不在戏中的人看来就和笑话一样。
甘成业看着静坐淡漠的止息，心里好像被堵了一下让到嘴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心下有些气闷，不过当话说出口的时候却是一副公正平和的样子。
甘成业道：“沈然的话也是他的一面之词，我想知道止息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久居高位的甘成业眼里是世故的冷漠，掩盖着眼底深处的算计，他在等着止息慌乱出丑，或者是等着止息强行狡辩，那一定很有意思。
止息和他那侄儿一样让他生厌，一个男宠，何故一副清高的模样，连玄清观的观主都另眼相看，反倒是他请来的人，被两人压了一头，这一口气能够得出，反压甘戈一头，甘成业心里还是觉得舒畅的。
甘戈苍灰色瞳眸里的冷色如雪原上冰封千里后的天空一样冰冷刺骨，那没什么特别专注的目光却给人凌驾所有人之上的感觉。
甘成业移动视线看向了止息旁边的甘戈，给了自家侄儿一个挑衅的眼神。
止息自是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寒意，如燎原的雪海一样包裹着周围的空气，好像随时都能飘下雪花的那种。
止息抬眸迎上甘成业的视线，缓缓启唇道：“这位沈然说的确实没错，东街很多人是叫我神棍，不过测祸福吉凶本就不是只有好的，为何觉得我说坏的灵就是错的呢？我一直不懂，难道把坏的说成好的就是对的吗？”
止息的语气很缓，那缓慢的语调里带着疑惑和丝丝轻叹，如无意闯入凡尘的九天星河带着迷茫。
世人为何总爱自欺欺人，他们难道不知道神明身上的圣光和佛陀身上的金光都是假的吗？他们……就那么喜欢虚假吗？
不过沈然说的也的确算得上实话，他是喜欢说不好的，解祸才是他的主职，他告诉他们即将面临的灾祸，告诉他们如何解灾，亦向他们传递着善念，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被冷眼相待呢。
而那些所谓的好的事情，那有什么可说的呢，就算他不去说，那些好事也会发生，好事是不用被说道的吧。
止息和天地一同存活了这么许久，他依旧不懂得人类这种生命的想法，入凡世，声音伴随着嘀嗒嘀嗒总是让他头疼……
“我本富贵，你却说我贫穷，这就是错的。”沈然冷眼看着止息，那昂起的头颅是一个看人低的姿态。
止息寂静的眸子转向沈然，定格下来的视线让那深棕瞳眸里的荒岛格外清晰，他道：“你本是没那气运之人，得了他人的富贵何来这就是你自己的富贵？”
仿佛冻结空气的冷漠声音响起后，宋京哲和沈然的脸色就都变了。
宋京哲脸上的笑意如破碎的玻璃一样四分五裂，沈然则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止息道：“你他妈说什么鬼话！！再瞎比比撕烂你的嘴！”
话音带着搅乱一池江水的浑浊不堪穿刺在每个人的耳膜中，就连静坐不动如山间枯树的僧人雨默也难耐地皱了下眉。
只是还没等这道声音的威慑和嚣张起到一点点的凌厉感时，“碰――”的一声撞击声就如银瓶乍破般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嘀嗒嘀嗒的水声夹杂着鲜红的液体流淌而下，毁了一张还算俊俏的脸。
而众人眼前的画面堪称破碎，沈然的脸上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他的眉骨划过脸颊淌了下来，鲜血让他的视线模糊，甚至忘了反应，只能在流淌的鲜血下竭力维持着站姿。
宋京哲慌乱地起身把身后的椅子撞了出去，留下刺耳的摩擦声，他扶住沈然，伸手捂住了沈然的额头，忙道：“麻烦帮忙叫救护车。”
一旁的管家因这一声喊叫才回了神，手有些颤抖地摸了好一会才把裤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上的汗水让他一时间划不来手机的界面。
宋京哲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宋京生，弱声道：“哥，帮忙叫救护车。”
宋京生看向了宋京哲，鲜血染在了视线里，宋京生点头拿出了手机。
而，下一刻，宋京生的动作就生生止住了。
甘戈冷沉如狂风过境般的凛冽声音响起：“就是砸破个口子而已，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拿个医药箱过来包扎一下我看就行了。”
说着，甘戈的视线就看向了管家，“你去拿医药箱过来。”
宋京哲心下乱成一团，他没想到这位甘家的太子爷真如传言中那么残暴阴沉，看来之前传言这位太子爷在一回国就把自家堂弟揍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是真的了……宋京哲皱着的眉很深，眉峰间的沟壑好像还有下塌的趋势，他示弱般地小心道：“我替我表弟的鲁莽向甘少爷身边的止息道歉，也希望甘少爷能先让我们去医治伤口，一切事情之后再说。”
甘戈是替止息出头才在沈然辱骂的话落下后把茶杯砸了过来，宋京哲不想得罪甘戈，只好咽下心里的气，好声好气地说，还向止息低了头道歉，他想这样甘戈总不好再为难他们了。
不过，甘戈显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揣摩的……
“我也没说不让治，管家的速度应该比救护车快吧。”甘戈无所谓地揉了揉手腕，从那垂落下来指骨分明的手指上隐约可以窥见那指尖的力度，不比利刃给人的凌厉之感弱。
宋京哲压着怒火勉力道：“甘少爷！是您砸伤了我的弟弟，您现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呵……”甘戈的轻笑声从凉薄的唇间吐出，甘戈懒懒看了宋京哲一眼，道：“过分？老子更过分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前提是……你们惹到我。”
说着甘戈的眼里不掩暴虐地把视线看向了沈然，眼尾凝着冷光的朱砂泪痣熠熠生辉，“不过很好的，你这位弟弟惹到我了，你说是谁给他的胆子用手指着我的人，肆意辱骂的。”
一句我家的，就是偏袒和维护，强权下的压迫是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
甘戈的态度嚣张到了极点，维护的意味带着强势和难以言说的禁锢，站在止息身后的身影笼罩了止息，那周身散发出的是主宰着这里一切的压迫感，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俯瞰着生灵，而这压迫感即使是老远站着的保镖都能感觉到。
“抱歉，我们先离开了。”宋京哲握紧扶着沈然的手，转身就要走。
好歹是做了很多年的宋家少爷了，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不过，他们还没走几步，门口的保镖就行了过来，拦住了两人，保镖带着寸步不让的姿态道：“大少爷还没有让两位离开。”
宋京哲气急，咬牙道：“让开。”
保镖纹丝未动，宋京哲这宋家少爷的身份这些保镖并不会放在眼里。
在这临海市，最大的是甘家……
沈然这才感觉到了害怕，哆嗦着唇道：“表哥……”
宋京哲遍体生寒，唇色也变得苍白起来，鼻尖沈然伤口流出的鲜血味道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些，转身看向了甘成业，道：“甘先生，可否让我们离开，我是被您邀请来宴会上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还望您能说句话。”
甘成业在甘戈动手的时候就没有再说过话，甘戈此刻的样子也让甘成业心里犯怂，他这个侄儿，可是连他的儿子都敢揍到摊床上动不了的，而这件事，连甘家的家主，甘戈的爷爷都没说过什么。
所以这些保镖更多的听的是甘戈的话，而不是他这个甘戈二叔的话，甘成业心里暗骂自己愚蠢，早知道，就自己派雇佣的保镖前来了。
这甘家主宅那边的保镖压根不怎么听话，虽然这些人比外面的私人保镖强上不只一点，可是用起来一点也不顺手。
甘成业心里嫉恨，可面上还要端着架子和平静，他看了一眼沈然，然后道：“你这么从我的宴会上走出去，难免会落人口实说我招待不周，还是等管家回来吧，包扎一下再离开吧。”
宋京哲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四面楚歌的尴尬境地，末了只好松口道：“好吧，听甘先生的。”
这在所有人看来是甘成业和甘戈站在了一条线上，可只有甘戈和甘成业自己知道，他是被逼无奈。
管家很快就回来了，并找了一个懂急救的人过来为沈然包扎伤口。
空气里的血腥味慢慢淡了下去，周围让人难安的空气也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