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天，谢子涵早早派车将谢素瑶和黄筱云接到了府里，在花厅里等着沈君浩来到。
谢素瑶还是家常衣裳，并没有换什么新衣，只是在鬓边簪了朵新开的墨菊。黄筱云略略打扮了下，身上是一件新做的百褶如意月华裙，上边套一件菊纹上衣，梳一个简单的螺髻，也簪了朵绿水秋波在鬓边。
谢子涵以前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这位尚书小姐，如今冷眼一看，竟有些惊艳，虽然并不是十分姿色，但胜在天然一段温婉风韵，对看惯了自家妹妹这样女孩子的谢子涵来说，真是极为难得的。更可贵的是她自小虽无母亲教养，却也生得落落大方，全无一点小家子气。不由有些心动。
谢素瑶没有觉察到二哥的心思，只是在一旁忙着泡茶，谢子涵也没有表露出来，跟二人寒暄了一会就退出去了。
过了不多时，沈君浩就来了，此时天还微亮。谢子涵忙吩咐家人在菊园摆宴，先吃过饭再一同赏月。
黄筱云见席间还有两名男子，有些微恼，心里埋怨谢素瑶做事荒唐，与男子同席传出去只怕坏了闺誉。但既来了，不坐又显得扭捏作态，只好别扭的坐了。
一旁的谢素瑶显然是发现了黄筱云的情绪，心中暗笑，故意拉着谢子涵跟自己坐一起，这样沈君浩就坐到了黄筱云身边。而恰巧，谢子涵坐在黄筱云对面。
沈君浩是大家子弟，自小就被教导着要有君子之风，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不像谢家虽然诗书门第，但教养子弟方面极为活络，只要心地良善，倒不死拘于礼法，可以说是因材施教了。
像谢子涵这样的，自小就近乎放养，虽说诗书尽通，终究无志于学，家里于是放他来京城开了茶楼酒店。谢素瑶呢？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女子能被同意出来抛投露面的唱戏，足以见谢家家风活络，更可见谢素瑶在谢家受宠程度了。
就说此时，沈君浩和黄筱云都默不作声低头吃饭，沈君浩都没想过要看黄筱云一眼。而谢子涵却开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常听素瑶说起过黄姑娘，夸得天仙似得，今儿一见，果然不凡，只是怎么不常出来玩玩，都没见过。”明明唐突的话，配上他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和带点吴地口音的京腔，居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无礼，反而生出些亲近。
黄筱云眼帘微垂，低声答道：“公子夸奖了，我也不大出府，只跟素瑶玩的好些，见了人大都不认识，倒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正应该如此才好，不像素瑶，整天到处乱跑，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谢子涵笑道。黄筱云笑笑，没再接话。
这时谢素瑶看出了苗头，偷笑一声正色道：“谢二爷，不是说有坛子前年埋下的菊花酒？怎么不拿出来，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格？”谢子涵忙笑道：“不敢不敢。”连忙叫人去挖出来，擦干净放到桌上。
谢素瑶捧起酒坛笑着说：“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这时谢二爷亲手酿的，埋在那树根下两年多了，今儿我们可算是有口福。”
说着拍开泥封，先给黄筱云倒了一杯，道：“我们今天得这酒喝，还得谢云姐姐，这第一杯酒应当归她。”
又给谢子涵倒了一杯：“这酒是二爷辛苦酿的，第二杯怎么着也得归二爷。”
又看了沈君浩一眼，转头吩咐下人道：“去，换俩小杯来。”又回头对沈君浩笑道：“我们俩无功受禄，自然不好意思喝杯大的，尝尝就罢了。”
沈君浩再不懂，好歹也在谢家呆过几年，看这情形也明白了几分，急忙附和道：“是是是，素瑶妹妹说的是，实在是不好意思的。”
谢子涵含笑望了黄筱云一眼，后者还没意识到他们的意思，只当在开玩笑，也就随着笑笑。沈君浩和谢素瑶促狭的对视一眼，举杯饮了。
月已经上了中天，谢子涵叫人撤了饭，摆上了茶水果点，围坐在一起闲聊。黄筱云也渐渐地放开了，只是话还是不多。
聊了一会儿，谢素瑶提议道：“不如给你们唱支小调听听？”沈君浩惊喜的问：“真的？”“恩，当然，什么时候哄过你。”谢素瑶偏头笑道。“不是不是，只是你从小就少唱小调之类的，只喜欢成本大套的那些东西，物以稀为贵嘛！”
“咦？你们小时候认识？”黄筱云疑惑的问。
“哈哈哈，没有没有。”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的沈君浩忙打个哈哈想掩盖过去。而黄筱云已经自己想象到了青梅竹马，家道中落，卖唱为生等等一系列的故事，还以为自己戳到了谢素瑶的痛处，连忙闭口不言，专心听谢素瑶唱。
谢素瑶手轻轻打着拍子，唱到：“一树皓洁晶莹雪，雪儿下,偷绽三枝小红梅。 红梅傲雪添娇媚,雪映红梅透春扉。”
唱到这儿停了一会儿，带笑瞅了黄筱云一眼，接着唱道：“一枝梅,颤巍巍,千金待嫁在香闺。月老结下红丝坠,姑娘双颊彩云飞。”
黄筱云略略听懂了些，脸有些发红，谢素瑶又开口唱道：“二枝梅,将春催,对镜理妆笑弯眉。百褶罗裙压玉佩，落马髻边凤钗飞。”谢子涵微笑着，看不出异样，黄筱云脸已经红透了，手在桌下轻轻拽了谢素瑶一下，示意她停下，谢素瑶没理她，继续唱道：“三枝梅,绽春蕾,鼓乐声中红巾围。杯成双,人成对,拥肩牵手笑相偎,声低低说一句闺中戏语,羞答答,侬先醉。”
唱罢，谢素瑶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子涵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拈起一块酥饼放入口中，这一眼在黄筱云眼中完全变了意思，还以为是他们之间打情骂俏，暗暗埋怨，心中还有一丝失落。
沈君浩和谢素瑶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约而同的摇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谢子涵，任重而道远啊！
谢子涵倒不见有什么反应，依旧含笑招呼他们尝尝新出的点心。偶尔和黄筱云的目光对上，两人都很快的移开，倒把一旁的两人看得郁闷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