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浩抬头一看,里面一个青衣妇人,穿着简单素净,就像是那些江南的小妇人一般。
但是,这个人,是“已故”的二王妃刘宛屏。
沈君浩转过身,看着林年瑾的眼睛,似乎在等他给出个解释。同时身子微微一偏,恰巧挡住了后面进来的楚惜月的视线。
刘宛屏看见进来的人,也先愣了一下,随即从两人身后看见了露出一角的楚惜月。
嘴角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沈大人来了?”
笑容明朗,完全一丝阴霾也无。
沈君浩又想起来那个在京城中的二王妃,虽然也是笑着,但是总像是假的,像是带着些防备,又带着些礼教的东西,总之,不像是个笑了。
但是现在的她,笑起来明净,不掺一点东西。
还是,这里过得好吧?
楚惜月这时候看两个人迟迟不动,自己往前迈了一步,就看见了刘宛屏站在院子中间,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剪子,似乎是在修剪花枝。
这是……她二嫂?
楚惜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惊诧。如果这个站在这里的人是刘宛屏,那个葬进了皇陵的人,又是谁呢?
楚惜月一时理不出头绪,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刘宛屏不出声。
刘宛屏的长相有些像温婉的江南女子,这点随刘夫人,很是温婉。
因此长相上就要小家碧玉些,清秀,眉眼都细细的,笑起来会有一股温柔。
这长相很衬这江南。
温柔地,像永远蒙着一层烟雨,幽幽约约的,窈窕的,从花前柳下,踏着微步,说不准手上还拿着一柄油纸伞,远远冲你一笑。
她在京城的时候,还要端着世家贵女的架子,身上也多是锦缎衣裳,珠围翠绕,虽说光华四射,但却把她本身的光华遮盖了。
所以在京城中的时候,她虽说举止大气,但总是没有那种京城中女子的气势,大概是,只没有北方女子的明艳大气吧!
不像李锦枫,一身红衣,当真的是明朗。
李锦枫……
楚惜月突然想起这个人。
自从她死了,好像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她。
父亲谋逆,想嫁的男人谋逆。
这样的女子,还是不提的好吧?
楚惜月突然十分肯定,那皇陵中三层棺椁中躺着的人,就是李锦枫。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李锦枫葬入皇陵,一定是有了皇兄和皇嫂的许可。
那么,刘宛屏来了江南,一定也是有了许可的。
那么,自己又何必操心呢?
再笑笑,楚惜月对刘宛屏点点头,“好久不见。”
刘宛屏也点头,笑容清淡,“见过公主。”
身后两个人紧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谁都没想到这两人见面会是这样平常不过的开场,但是再想想,不就是这样吗?
这草长莺飞的江南,就适宜这样闲淡的生活,来的人,都像是受到了感染,再急切严正的人,也不由得滋长出不少闲情来,更何况,楚惜月本来就不是什么揪住了就不放手的人。
本就淡。
“进屋吧!”这边刘宛屏将手上的剪子递给了一旁侍立着的丫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擦擦手,转头对着楚惜月道。
举止间从容不迫,倒是很有京中女子大气的气度。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再时过境迁,也不会忘掉。
楚惜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方才刘宛屏在修剪的那一盆盆景,寥寥几支,自有一种阔朗大气的气韵在其中,这也是京中的,江南喜的是小巧精致,像是小桥流水,弯弯折折的流过了许多村寨。
林年瑾这才开口,“进去说话。”
就看见刘宛屏回身冲着林年瑾浅笑了一下,接着转身带着楚惜月往里边走去。
楚惜月突然羡慕起他们二人来。
不管怎么说,也是相知的。
这份默契,实在是令人羡慕。
眼角轻瞥了一眼跟在林年瑾后面的沈君浩,轻哼一声,很是不满的样子。
这样子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林年瑾眼中,偷笑一声,果不其然啊!
楚惜月跟着刘宛屏进了后院。
后院很有些江南的意思,一条河横跨过院子,搭了两座桥,两旁种着垂柳鲜花。
边走着,刘宛屏边说:“是我喜欢江南的建筑,他才在这里建了宅子。”
楚惜月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刘宛屏又低声说道:“也是怕人知道吧!”
竟有些伤感。
楚惜月抬头,一路上渐渐褪去了孤高,显出些少女模样的人,再次变回了那个京城中孤高冷傲的公主模样,“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又不是少,这有何妨?”
说完全不介意也是假的,楚惜月现在就有一种她二哥被人背叛了的感觉。
刘宛屏叹口气,转过身来,正视着楚惜月道:“公主,若是当年有的选,我根本不会嫁给二王爷的。”
楚惜月却挥手制止了她,“本宫自是知道,不必说了。”
顿了顿,“既然皇嫂肯让你出来,那就好好在外面呆着,少惹麻烦是正经。”
刘宛屏有一刹那很想笑,楚惜月还是个小姑娘,就会用这样的语气教训人了?
才想笑,又哑然了,自己,也就比她大个三两岁而已吧?
遂一径沉默了下去。
还是楚惜月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主动开口道:“这江南有不少好景色,休假的时候,让林大人带着你到处逛逛,他是南边人。”
刘宛屏这才笑了出来,虽说看着冷些,到底还是个孩子,冷不下心来。
这一笑,气氛就活泼了不少,虽然还没有人说话,但只是周围的空气,就生出些活泼的意思来,两人仿佛这才想起来,彼此不过都是年华正好的女子。
刘宛屏凑近了些,小声道:“那沈大人,不也是南边人?”
楚惜月嗔她一眼,“那关我什么事?”
“我可没说关公主什么事呢!”刘宛屏拿帕子捂着嘴笑,随即正色起来,道:“公主可要记得了,这沈大人,看着是呆了些,可是做夫君倒是个好的,可不能放过了。”
楚惜月恍惚觉得这话,谢素瑶也曾跟她说过,陡然生出些姑嫂的感觉来。
“我记得,要不然来江南呢!”不知不觉间,握着手中一缕长发,楚惜月噘着嘴说了实话。
刘宛屏又是笑,“我看那沈大人也不是无意的样子。”
“他又不说。”楚惜月手指上缠绕了自己的长发,发丝揉的有些乱了,像是楚惜月一颗心。
“沈大人是怕配不上公主吧?这才跑到江南来躲着。”刘宛屏掩着唇,问道。
“你怎么知道?”楚惜月转头,惊诧的,眼睛圆睁着,望向刘宛屏。
刘宛屏正色,“沈大人在京中仕途大好,突然跑来江南,必然是是有个理由的,江南又是个偏安的地方,再加上公主,可不是避来的?”
“说的是,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楚惜月神色中颇有几分苦恼。
这时候,刘宛屏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一停,指着里面道:“我想让公主住在这院子里,公主意下如何?”
楚惜月朝里面望望,是个小院,自己隔开着,四面围着墙,能看见的一进院子,种着一树不知道什么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剩下郁郁葱葱的叶子,是野的,没有精致的修剪,倒是别有一番生机。
架子底下一张石桌,四个石鼓,,还刻着一副棋盘,很是幽静。
楚惜月点头,嘴唇动了动,刚想问什么,就听见刘宛屏道:“沈大人在那边。”
顺着手指看过去,就看见了对面另一座小院子,是相对建的,形制都是对着的,很是般配。
楚惜月扬眉笑了笑,“费心了。”
似乎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刘宛屏也只是笑笑,带着她接着往前走,“等会儿我让下人来收拾收拾,先到我屋里去说话。”
“好。”楚惜月最后回头望了那院子最后一眼,还是转头,随着楚惜月走了。
坐在刘宛屏的房间里,楚惜月拿过了丫鬟递上的茶,打量了一番这屋子。
屋子里装饰十分素净,一色青缎的桌围椅靠,上面绣着小小的,一簇簇的折纸花卉,清雅异常。
床上挂着一个绣着五彩牡丹花的帐子,帐子沿边挂了一圈同心结,间着种种小巧的荷包和香囊,散发着一股子幽香。
看楚惜月打量那帐子,刘宛屏笑笑开口,“还是端午挂上的,过了中秋了,还没摘下来。”
楚惜月这才回神,意识到盯着别人的床帐看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不好意思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挺好看的。”
随意说了一句话来岔开话题。
刘宛屏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楚惜月,“方才公主宰在想,是我对不起了二王爷吧?”
这还是楚越彬谋逆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的在她耳边提起他来。
而这个人,还是刘宛屏,曾经的二王妃。
说不出的怪异。
楚惜月端着茶杯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刘宛屏说下去。
有些事,经过历过多了,就会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楚惜月已经准备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