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光线，一点一点的沉下来。耀月撤了烛火，潜了所有奴才出去，一人独自呆坐与凤栖梧。
白天的一切像西洋景，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放。每看一次，都觉得蚀骨剜心。
想起以前的日子。和春桃在苏府相依为命，那时，她也觉得命运何其不公，同为姐妹，候府小姐，她却活的那样卑微低下。
虽如此，可她却从没有信过命。她始终觉得她绝不会跟自己的娘亲一样，就那样籍籍无名的死去，连个牌位都不能被承认。就算再难，她都不会屈服。
可是那一晚，当她在贵贤夫人宫中看到那些东西时，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当那些本该消失了的东西出现在皇帝手中时，她彻底的放弃了反抗。
她怎么能不放弃？？她名义上的娘亲，受尽一切委屈抚养她成人的侍婢春桃，居然是苏戈尔泰的亲姐姐！！
她惊恐过，她质问过，甚至，她还想过带着娘亲逃跑。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皇上替她掩了这件事，并赐春桃为候府的如夫人。就连她的亲生娘亲，也被赐为贞静夫人而入了苏府的祠堂。
就为着这一切，她都得甘心情愿的去替皇帝卖命。
她还记得那一晚在钦安殿，皇帝何其狰狞的对她说，若是他不如意，定要叫她也不如意。
若是她不如意，便是苏府上下百八十口人头落地之时。
那是她的家啊！
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定兴被处以叛国罪而遭挫骨扬灰？她怎能看着自己的娘亲姐妹被没入官妓，卖笑了却残生！
她不能！也不敢！
所以，多少个夜晚，她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只要是皇帝想要她做的，她一定会去做。
她甚至想过，如果在执行任务时死了，皇帝或许会可怜她，放过苏家上下。所以才有了西山之险。
可当她活着回宫，面见皇帝，皇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幸好你还活着。”
后面的话皇帝没说，可是，她却心知慎之。
你若是故意死了，朕便拿苏家给你陪葬。
黑暗中，眼泪沾湿了她的脸庞，冰凉一片。
佑谨要他的江山，她要她的家。
无声的埋入双臂中，哀痛的哭声再克制不住，一点一点的泄露出来。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轻且柔。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什么都没有听到。来人在她身后站定了，默默弯了腰，抱她。
耀月一震，藏在双臂中的脸庞并没有抬起，僵持在黑夜里。佑昕的眸子在暗夜中偶尔一点星光闪过，深沉却温暖。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紧了手臂，强迫怀中的人儿抬起头转了身，重又拉进怀抱。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觉察到怀抱中人儿的僵硬，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像是母亲对待婴孩一般，温柔，叫人安心。耀月很想克制自己，可她的力气早在白天就被用光了，此时的她，柔弱的不堪一击。
“••••佑昕。”
耀月猛的伸手抓住了佑昕的衣袍，就像是落水的人，当他是浮木。
“佑昕！！”她泣不成声，紧紧锁在佑昕怀里，有压抑不住的哭喊传来，“佑昕，佑昕！！”
她想呐喊！她想哭叫！可是，她不能！所以她就只能一遍遍的喊着佑昕的名字，来发泄心中的痛苦！
“佑昕！佑昕！”
哭声渐渐大了，佑昕轻轻拉起她，用自己宽广的胸怀替她挡了外头的寒风。
“我在这里。”他用自己的脸庞蹭上耀月的脸颊，沾上一片泪湿，“我永远都在这里，哪都不去！”
面庞一点一点的移动，那样的温热。耀月哭的越发不能自已，心中的苦痛像是束缚已久，挣扎着不肯回去。佑昕的气息越来越近，一点一点的蹭去她的眼泪，又一点一点的靠近她的唇边。
却在碰触到她的唇角之时，一点一点的移开。
“我在你身边，我会永远保护你！”
他重新抱了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软糯缠绵一般。耀月再忍不住，一口咬住他的手臂，透过衣服，发了狠的咬。
剧烈的痛楚袭来，虽是在黑暗中，佑昕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发泄痛苦，他宁愿为了她舍弃这副身躯随她啃咬。
有血渐渐渗出来，一点一点晕染石清色的衣袖，和耀月的泪水混在一起，惨淡苍白。
她松了口，狠狠的，最后哭一声，将一切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对不起”。耀月抬起头对上佑昕的脸庞，他隐藏在黑暗中，轮廓却那样清晰。耀月颤抖的伸出手，想抚上那被咬的伤口，佑昕却先一步挥开手，挡了她的触碰。
“没关系，”佑昕轻松一笑，没个正经，“我皮糙肉厚惯了，你这排小牙齿，不算什么。”
他嘿嘿的笑，一片温暖。耀月凝视他许久，黑暗中，她脸上的泪水亮晶晶的，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
“对不起，”她低了头，懊悔不已，“我•••••”
佑昕抢先一步，截了她的话头，“你若当我是朋友，就别跟我解释。谁还没个心里不好的时候？”
顿了顿，又笑道，“这样发泄一下，是不是好多了？”
耀月看他许久，终于，嘴角一弯，破涕为笑。
“是，好很多了。”
“那便是了，我过来就是看看你，你若是没事，我那里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我，”说着，佑昕不自觉的挠挠头，“这御史真不是人干的活，他们怎么那么多的牢骚？？早知道，当初就不要接这活了！”
“瞎说！”耀月忍不住低笑，“好了我没事了，你去忙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了宵夜去。”
“行。”
佑昕很爽快的答应了，也不多停留，转身就往外走。当他快走到门边时，只听得身后一声低语，“谢谢你。”
佑昕微怔，背对着耀月笑的开心，挥挥手，径自出了房间。
你不知道，我想做你的依靠，做你心房上最坚固的那层硬壳，再不让你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