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金彪家出来时,已经是黎明时分,远处的天际线一点一点的显露,照亮了小半个天空。耀月带着泓展和曹琦出的正门,门口守卫的两个侍卫随即站回了原位。耀月回过头看他们一眼,看向曹琦,“折子发出去了?”
“回主子话,昨夜便发出去了,”曹琦认真的回答了,忽的停顿一下,皱了皱眉,才又道,“可是,这样好吗?”
来跟陈金彪会面之前,他其实想到过,这陈金彪区区一个屠户,却闹的这么大动静,单看他家里的陈设,背后都绝不可能是双桥县令这么简单的关系,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陈金彪居然是孝德皇后亲弟王珍的人!
孝德皇后王氏,乃兰台属冲秘院院正王友松嫡长女,除却孝德皇后,王友松膝下还有一子,名唤王珍。元朔二十年,皇帝大封后族,这王珍得了二等男,领吏部员外郎的差事。
王珍的名讳莫说在京里,便是出了京,只怕也是有所耳闻。浪荡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之辈,极好女色,府上妻妾成群,却还时不时强抢民女入府。王友松虽然对其子多有不满,只是碍于老来得子,又是独子,便也听之任之不多加管教。
曹琦眼神眯了眯。他还记得那一年,王珍不知怎么的,居然看上了他最得力的下属之妻,非要抢了人家去做妾。那下属万般无奈,只能求告到他这里。当时的他虽然已在枭卫中崭露头角,可到底是地盘不稳,还得听命于人,远没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再加上当时王皇后得宠,宠眷正隆,这个时候得罪王珍,无益于自寻死路。于是他无奈的开解了那下属一番,表示爱莫能助。谁知道那女子竟是个烈性子,见丈夫保不住她,一气之下,便自杀了。那女子死后不久,一次出任务,那下属也殉职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好的一个家庭,顷刻间分崩离析,只剩下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苟延残喘,单薄度日。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总是提醒他当年的无能和懦弱。却想不到,今日在这个地方,居然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耀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淡漠,“这事就摆在这里,咱们也已经插了一脚,怎么说都躲不过去。咱们现在身份特殊,没办法处理,且王珍一个朝廷官员,皇亲国戚,居然在这双桥私养佣兵,稍有不慎,我们便会被拖下水去。因此,这事必须呈上去!”
“是。主子放心,上面的决断也应该就在这两日。”
“恩,”耀月点点头,看向天际。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透着灰蒙蒙的薄雾,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仿佛是要变天的样子。耀月回头看一眼大门,思量良久,道,“叫人紧闭大门,将里头的人看住了。在上面有决断之前,如果这里有一人走失或者死亡,我便为你是问。”
耀月看向曹琦,眼峰中的冰冷代表了耀月对这件事的态度。曹琦低声应了,转身便带着守卫的二人进了陈府。不远处,一辆青布马车停在街角口,马儿不时的在低鸣一声,在原地挪动。耀月长长的出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天际,伸手拉了泓展的手迈开脚步,“走吧。”
清晨的双桥街头,一个行人都没有。风越刮越大,似是要下雪了。马车平稳而快速的行驶在街头,车厢里,耀月闭着眼斜靠在软垫上,只有泓展,直直的坐在窗边,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
“折腾了一夜,不困么,”
耀月闭着眼低声道,泓展身子一动,收回了眼眸。回过头,耀月已经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睛,正柔柔的注视着他。
泓展不自觉的摸上了嘴角处的淤青。
当陈金彪知道姐姐和自己今日来是有备而来时,不由的恼羞成怒,挥拳就要来打姐姐,谁知姐姐只三两下,似乎是踢中了陈金彪的心窝,就看他痛苦的倒了下去。姐姐又对着陈金彪说了好多话,而后才温和的看向自己。
“泓展,姐姐已经去了他一半的力气。他伤害了你,如今,你有没有勇气为自己报仇?”
泓展看着耀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转过有去看向陈金彪。他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可是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的目光却依旧凶狠无比。听了耀月的话,陈金彪忍住疼大笑两声,轻蔑道,“臭女人!!你以为区区这点伤就伤得了老子吗??”
说着,陈金彪竟然挣扎着想要站了起来。泓展不由的害怕,愣在原地。耀月不屑的冷笑一声,弯了腰靠在泓展的肩头,“泓展,知道什么是男儿血性么?便是为了维护自己尊严,即便打不过他,还是要像个战士一样去战斗。人一旦没了尊严,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耀月说完,浅笑着拍了拍泓展的肩,轻轻推了他一把。泓展呆呆的看着陈金彪,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这个人,欺负过自己,还妄想侮辱姐姐,他是男子汉,应该由他来保护姐姐。
耳边仿佛又响起耀月的话,“泓展,像个战士一样去战斗,像个战士一样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陈金彪此时已经挣扎着半跪在地上,泓展一步一步接近他,脸上带着飘忽而又隐忍的神色。陈金彪胸口一阵疼,忍不住咳出血来,他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大吼一声冲向耀月。却不想还没等耀月反应过来,泓展已经惊叫一声,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撞了过去,将陈金彪撞倒在地上。
“不许伤害我姐姐!!”
泓展凄声喊道,小小的拳头高高扬起,趁着陈金彪没反应过来时一拳揍在陈金彪的脸上。奈何泓展人小力气也小,根本上不得陈金彪半分,陈金彪一怒,反手一掌挥在泓展脸上,‘嘭’一声将他甩了出去。
身旁似乎传来打斗声,还有开门的声音。泓展猛然被甩,似乎是被摔的有些迷糊,愣愣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颗牙齿好像被陈金彪打的有些松动了,不断的流出鲜血来。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拳头,上面沾满了陈金彪的鲜血,血污一片,稍动一下,便疼痛不已。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拳头,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在心里升起,不由的湿了眼眶。
就在这时,有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了他起来,泓展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耀月的眼睛,看见的是一脸欣慰的笑意。
“我们泓展,是个男子汉了!”
耀月温柔的说,笑的合熙,笑的好看。泓展怔楞一下,一滴泪水顺着脸颊迅速的划过,他从来没觉得这样委屈过•••也从来没觉得这样痛快过!!
他是•••男子汉了!
“泓展以后可以保护姐姐了,真好。”
马车‘得得’的马蹄声传来,惊醒了泓展的思绪。嘴角处的淤青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还觉得疼。耀月怜爱的看着泓展,好一会,才对他伸出手去。泓展呆了呆,悄无声息的坐到了耀月身旁。
“睡一会吧,快到了,”
耀月拍了拍泓展,抱了他在怀里。熟悉的茶花香萦绕在泓展鼻息间,那样熟悉,那样•••温暖。
“姐姐,”心里有一种冲动,泓展鼓足了勇气,呐呐开口。耀月依旧闭着眼,轻轻哼道,“恩,怎么了?”
“••••姐姐。教我学功夫吧。”
耀月拍着泓展的手微微停顿了。
“姐姐•••能问为什么么?”
泓展皱了皱眉,垂了眉眼,“•••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我想保护自己•••••”
“我,我也想保护姐姐!”
声音逐渐压低,可是却充满了渴望。耀月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又一下一下落到泓展背上。
“我们泓展,又长大了些。”
在泓展看不到的地方,耀月的笑容,如释重负。
爹爹,不管泓展是不是我亲弟弟,我都会好好把他抚养成人,我都会把他当做一家人。爹爹要做的,就是女儿要做的,不管泓展是不是您的儿子,您这么做了,我就当他是我亲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