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默无语,难得的温馨,便是恭妃进宫这么多年,也很少有像此刻这样跟皇帝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这份温馨,真的如表面上那么简单么。
恭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将盘亘在心里多时的话说了出来,“皇上,如今还是年节,您在淳安宫已经呆了四日,也该去看看其他姐妹。”
赫连嘉神色微动,推了恭妃起来,漫不经心道,“怎么,要赶朕了?”
说话间笑语盈盈,仍旧温柔。恭妃却不敢大意,忙道,“臣妾哪里敢赶皇上,臣妾也巴不得能日日跟皇上守在一起,可如今臣妾和顺妃妹妹统领六宫,就该顾惜着些各宫姐妹的心情。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已然心满意足,不敢再得寸进尺。”
她是希望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可是她更珍惜她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宫里有一个庄敬皇贵妃就够了,不需要她来增砖添瓦。
皇帝正色看了看恭妃,好一会,才眯起眼笑道,“爱妃果真贤德。”
“谢皇上夸奖,可臣妾不敢当,这是臣妾的本分。”
“本分?”皇帝的笑容又扩大了些,“要说这世间的事,守本分最难。如若朕此时呆的地方是启祥宫,顺妃未必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恭妃眉心一跳,如今是她和顺妃一同执掌六宫,这话,便是说顺妃不贤德,没有掌宫的资格。
恭妃心里虽这样想着,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恭顺的笑了,替顺妃辩解,“顺妃妹妹年纪轻,虽是爱娇些,可性子不坏,皇上这样说,臣妾可是要替顺妃抱不平了。”
她总觉得,皇上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似是有意而为之。此时好好的,突然提起顺妃,要知道这宫里的女人一旦被贴上不贤德的标签,便也离废黜不远了。
“虽说如此,大抵宫里还是主位嫔妃少。你既然如今掌宫,该多看看,有品行好的,或者是伺候朕多年的,也都该升一升位份。”
皇帝说着,别有深意的看恭妃一眼,恭妃心上猛的一跳,闪过慎贵人的面孔,面上险些没兜住。
皇上这几日都宿在她这里,该不会•••又是为了晋慎贵人的位份吧??
这念头一起,恭妃身上一阵冷汗直冒。她不是苏耀月,她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胆识,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玩花样!!
“皇上的意思,是要晋一晋各宫姐妹的位份么?”
恭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皇帝一点头,向后靠在了软垫上,“妃位只得你们二人,嫔位更少,宫里尽是些贵人常在,传出去也实在不像话。如今宫里虽然是你们二人做主,可朕心里清楚的很,你们哪件事情不是要去烦扰太后?太后年事已高,朕一向小心侍奉,还指望着太后能延年益寿,多教导朕两年,哪里经得起你们这样的烦扰?”
恭妃大惊,匆匆低了头从小榻上站起,在皇帝面前跪了,悔恨道,“是臣妾的错,臣妾知罪。”
“我知道,”皇帝语重心长的看向恭妃,“这差事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勉强,你初次封妃就让你执掌后宫;顺妃一直寂寂无闻,也是沉默惯了的,从前也未历练过,如今掌宫,怕出过错,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你们一味的如此躲懒,不肯担了责任,怎么对得起朕和太后对你们的信任?”
恭妃的头低的越发的沉,只能不住声的请罪,再找不出其他旁的托词来。皇帝叹口气,责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万幸的是,你比顺妃稍微能担当些。恪郡王妃去泰陵前就跟朕说过,要晋些宫嫔为太后分忧。朕那时忙于别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心上。如今再看,倒是觉得耀月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皇上说的是,恪郡王妃任职掌礼司监很是称职,臣妾羞愧,竟比不上一个晚辈有见识!还求皇上再给臣妾一个机会,日后臣妾一定尽快学着如何掌好一宫正务。”
“恩,有这个心气就不错,”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
谢了皇帝,恭妃缓缓站起身,只觉得后背一片汗湿,黏黏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小心翼翼的在皇帝对面坐了,恭敬的问,“此次晋封,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朕一时半会倒是没什么想法,你看着办,主要择些能干的上来,帮着你一块料理宫务。这妃位上倒是不急,嫔位么,再多择些上来吧。”
皇帝没有提慎贵人,叫恭妃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面上一松,笑容越发的开怀,“是,臣妾这几日就办,等择了人选再交皇上过目。”
二人正聊着,张英来通报,说是恪郡王已经回京,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进宫面见皇帝。待张英退下,恭妃心思动了动,柔声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随意的看了她一眼,伸手端起了桌上新沏的一杯茶,“爱妃想说什么。”
“皇上,恪郡王此次去蒙古,也是为了大夏出力。如今既然已经回来,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让恪郡王妃回来?”
算起来,苏耀月已经在泰陵待了快三个月。她实在是摸不透皇帝的态度,要说他厌弃苏耀月吧,可是他又总是挂在嘴边;可要说他不厌弃她吧,怎的都这么久了,还不提让苏耀月回来的事?
如今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皇上不让苏耀月回来,是为了让煜贵人的姐姐做恪郡王的嫡妃,她从旁听着,倒是有几分不信。
不过,如今的皇上行事喜怒无常,她摸不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皇帝淡淡一笑,抬眼看向恭妃,“爱妃好好的,怎么突然替那丫头求起情来了?爱妃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去的泰陵吧?”
恭妃神色闪了闪,低了眉眼一笑,道,“臣妾知道。可是耀月在泰陵也呆了那么久,相信在尹姐姐灵前,她一定会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如今佑昕回京,臣妾•••只是怕那孩子伤心,毕竟他和耀月感情好京里人人得知。”
“朕错就错在太过宽纵她,才宠的她无法无天,忤逆太后。不给她些教训,莫说是太后心里有气,便是朕,也无法释怀。佑昕年岁渐大,若是还如前些年那样任意妄为,那么朕就罚了他跟耀月一块儿去给他母妃守灵,也省的日后朕到了地下,无颜见瑶筝。”
气氛微滞,皇帝面色上隐隐一层怒气。恭妃没想到皇帝如今还这么生气,心里一时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苏耀月的事,忙讪讪的笑了,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妇人之见,还请皇上见谅。”
“你倒不是妇人之见,只是慈母情怀罢了,”皇帝转了怒色,温和的看她一眼,道,“想灵境了吧?”
恭妃心上一抖,极力忍了悲伤,面上虽还笑着,可眼眸里却丝丝流露出真情,“臣妾只灵境一个孩子,如今远嫁他国,怎么会不想念?只是儿女毕竟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母亲身边去远处翱翔,且灵境如今贵为一国王后,臣妾知足的。”
恭妃笑的委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一片墨色。皇帝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手指在桌上随意敲击两下,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你是灵境的生母,灵境如今又是图门王后,不如,趁着此次晋封,也该动动你的位份。”
恭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怔怔的看了看皇帝,疑惑道,“皇上••••”
“灵境出嫁前是朕最疼爱的女儿,若不是为了国家,朕怎么会舍得让灵境去图门?可想不到苏戈尔泰阴险忘恩,竟然娶了蒙古公主做右王后,于灵境并尊。这件事,朕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恭妃眸子一颤,大颗的泪水顺流而下,她呜咽一声,用帕子掩了口,“我的灵境••••”
皇帝叹口气,“恭妃,朕对不住你。”
一时间,恭妃心里又哀又痛,只是默默流泪,再说不出一句话。皇帝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道,“既然如此,朕便赐了你做贵妃吧。你位份尊贵,相信苏戈尔泰在对待灵境时也多少会有几分顾忌。”
恭妃猛的止住了泪水。她惊讶的看着皇帝,好半天,一丝模糊的头绪从心里闪过,快的让人抓不住,失声道,“皇上,您这些天都呆在淳安宫是因为••••”
恭妃猛的住了嘴,慌张的擦了擦泪水,边起身边道,“皇上恕罪,臣妾失礼••••”
“用不着,”皇帝随意的摆摆手,止了恭妃的动作。他扬了头,静静的靠在后面软垫上,好半天,才道,“海氏,朕,便将这后宫交给你了。”
恭妃心头大为感动,一时间也顾不得矜持,忙起身在地上跪了,发誓道,“皇上对灵境如此眷顾,皇上的大恩,臣妾一辈子也忘不了!皇上放心,臣妾日后绝不会再懦弱不前,臣妾一定好好管理后宫,绝不在叫皇上和太后娘娘为宫务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