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一眼耀月,莫衷一是。
佑昕府上侍妾不多,除去尔朱柔婉,其他家世背景皆平平,他这么宠着苏耀月,还有人敢当面说话不客气,除了尔朱柔婉,剩下的••••皇帝唇角翘了翘,松松向后靠坐在绣墩上,也没继续问下去,“既是不会说话,关两日也就罢了。你新与她们相处,有什么着恼的不好的,你毕竟是主子,多担待,别叫人回头在背后说你闲话!”
“是,皇上教训的是,儿臣以后一定改。”
又闲话了几句,苏耀月便请安退下了。待耀月走远了,皇帝神色一懒,看向贵妃,“今儿她又是闹哪出?”
皇帝的口气虽带着无奈和责问,却不像生气的样子。贵妃心里也有谱,自然知道皇帝待苏耀月不同与旁人,只温婉的笑了,摇摇头,“这孩子还真是爽快,嫌容嫔给小十一赐侍妾,心里不服气呢。”
说着,便把今儿晨起之事,一字不落的跟皇上说了一遍,待说到‘奴才的奴才给主子做侍妾’时,脸色禁不住暗了一下。
“公主殿下?”皇帝冷笑两声,不屑道,“既说了这样的话,打死都不为过!”说着,想到她埋怨自己的话,禁不住无奈的摇摇头,“满宫里,也就只有苏耀月敢这么大大咧咧的埋怨朕了!这要是叫太后知道了,必定又得搬家法!”
贵妃掩着帕子遮了笑意,顺手拿银签子扎了一颗玫瑰浆果递给皇帝,一边笑着道,“要臣妾说,这倒是怪不着她。容嫔不是咱们大夏人,性子自然也与咱们不同,平日里说话办事也没那么大的讲究。还是耀月说的是,这要是搁在煜嫔慎妃身上,谁也不会做这等欠考虑的事。她一时嘴快,没恶意的,皇上就不要怪她了吧?”
贵妃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着皇帝,一副慈母情怀。皇帝打趣的看她一眼,笑道,“什么时候,你和苏耀月竟然感情这么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生母,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怪苏耀月。她和容嫔结仇甚深,容嫔都敢赐奴才给佑昕做侍妾分她的宠,以她现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能放过容嫔去??
架都打了,脸都撕破了,再装贤惠,有什么意思??
皇帝不觉莞尔一笑,顺势想起苏耀月刚才进宫时递上来的折子。贵妃叹息一声,声音软糯,“我虽名分上是她的婆母,可是自她醒了全是我一手照料,她病重时,也是我在一旁照顾。从前我便当她是我的灵境,如今有了这样的情分,且她又依赖我,肯跟我说悄悄话,我便全当她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想起灵境,贵妃怔忪了一下,勉强道,“臣妾无状,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温情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拉了她的手握在手心,“灵境在图们传了信回来,过的不错。苏格尔泰不曾刁难过她,那蒙古公主也相安于是,你就不要担心了。”
贵妃含着泪笑了笑,应道,“是。”
“不过,既然耀月如今出了宫,你还是要多多教导于她怎么掌管后院,怎么侍奉宫闱。你要教她孝顺太后,不可做出莽撞之事。”
皇帝语重心长的看了一眼贵妃。他再宠她,若是太后不喜她,也是白搭。他更想她凭借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而不是到贵妃这里哭诉了事。却不想贵妃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待意识到失态,赶忙抽回手拿帕子遮了遮嘴角,满脸尴尬。皇帝斜睨了她一眼,不吭声,贵妃赶忙解释道,“皇上,您刚才可看见耀月头上那只翡翠簪子?”
翡翠簪子??
皇帝眯起眼细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有这么个影儿,怎么了?”
贵妃笑的越发的开怀,“皇上难道就不觉得那物件儿熟悉??那可是皇上去年进献给太后娘娘的那支翡翠镶红宝簪,满宫里就那么一支,如今,可不是在耀月头上戴着么。”
皇帝不由得一惊,惊讶的看向贵妃,“怎么,母后竟然把那根簪子给了苏耀月??”
去年云南地震,因此翡翠矿里开采出的翡翠成色并不高,月氏进献给大夏的翡翠也不是很好。还是广州将军进献上来一整块儿的翡翠,绿汪汪的,水头极好,他便叫人打了簪子,又在簪身上镶了红宝给太后送去了。太后虽推说年岁大了,不好戴红宝石的首饰,可他看得出来,太后爱的跟什么似的,好好收藏起来平日里并不多见,怎的今儿这么大方,突然就给苏耀月了??
“是呢。听耀月说,尔朱氏管家不错,如今郡王府里多半都是尔朱氏做主,耀月赞她聪慧得体,像是很喜欢她的样子,太后娘娘心里高兴,也就把这簪子赏给了耀月。耀月欢喜的什么似的,在太后宫里戴上了就没再取下来过!”
想起耀月刚才小得意的神色,贵妃就禁不住想笑,皇帝眼眸闪了闪,脸色登时落了几分。
“怎么,如今佑昕府里是尔朱氏做主?兰馨呢?”
贵妃想了想,才道,“听耀月说兰馨如今要照顾匀池,分不开身,耀月身子又不好、尔朱氏很是能干,耀月便把府里的大权给了尔朱氏。”
“胡闹!她那点小心思朕还不知道??朕看她是懒得管,一味的将差事推到尔朱氏身上,亏得太后还赏她簪子!!匀池如今渐大了,佑昕已经跟朕提过,要送他去国子监启蒙,兰馨有什么脱不开手的?堂堂一个郡王府,正经主子淑人都在,却让个侍妾管家,这传出去,不是叫民间老百姓笑话咱们赫连氏没规矩??你竟还纵着她,难道皇子后院的事情都要朕操心不成??”
皇帝忽然大发雷霆,吓贵妃一跳,忙不迭的起身在小榻下首跪了,战战兢兢的请罪。皇帝看贵妃的眼神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苏耀月如今心性不必往昔,做事洒脱没规矩,朕本就头疼。她既然听你的话,你就该多管束着些,多教教她皇室女眷行事做派,怎的还一味的宽纵她??难道要等着太后亲自教不成??”
贵妃被皇帝这顶大帽子压的够呛,哆嗦了一下,小声解释道,“臣妾,臣妾只是觉得耀月刚好,有些不忍心•••”
“你如今的不忍心,便是她往后的大祸!!”
真真是妇人之仁!!
皇帝怒气冲冲的瞪她一眼,想了想,口气越发的严厉,“你今儿就派人去郡王府传话,别的不说,只说一句,日后她要是再敢跟朕耍心眼弄小聪明,朕就扒了佑昕的爵位,让他们索性当平民去!!到时候,我赫连氏的皇室规矩管不着她,也不屑于管!!”
“是,臣妾这就着人去训话,皇上息怒!!”
又坐了半日,皇帝只说钦安殿有事,便往前头去了。待皇帝一走,镜春忙不迭的扶了恭送皇帝的贵妃起身,不解的看了远去的皇帝一眼,小声道,“娘娘无事吧?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竟然对郡王妃发这样大的脾气!!”
贵妃脸上神色淡然,早没了刚才的惊慌,“你知道什么,皇上这是在打压尔朱氏呢。”
那话说的多明白,堂堂郡王府侍妾管家,明着是训斥苏耀月,其实是说尔朱柔婉僭越无礼。她今儿传了这话,不管佑昕喜不喜欢尔朱柔婉,都要冷待她一阵子了,皇上这是变相的帮着苏耀月掌控皇子府啊!!
贵妃唇角微微一翘,就着镜春的手慢慢往回走。镜春到底是宫里积年的宫女,自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只这一句话,便明白过来了!不由得一笑,心里松快了几分,“真真是吓坏奴才了!!刚才皇上冲着娘娘发那样大的脾气,奴才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贵妃淡淡撇镜春一眼,没有说话。
镜春不明白,可是不代表她不明白,皇上这是一石二鸟,既护了苏耀月,又护了她啊。不管如何,她顺着皇帝的心意跟苏耀月走的太近,始终是宫里的大忌,尤其太后不喜苏耀月,生怕宫里有人跟她勾结,掌控后宫大权。皇帝如此时常训斥她,倒是省了太后对她的训斥。
虽说都是挨骂,可这骂与骂,可是大不相同!
贵妃眼神一闪,低下了眼眸,镜春扶着她重新坐了,自顾自道,“说起来,王妃主子跟从前是不一样了。这事要是搁在以前,王妃主子兴许也就忍下去了,哪里还能进宫来跟娘娘哭诉。如今看着,王妃主子倒是有几分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贵妃一愣,转头看向她“食人间烟火?”
镜春有些后悔自己失言,不过还是弯下腰小声道,“王妃主子从前也好,可是,又太好了。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滴水不漏,一丝破绽都不留。奴才觉得就因为这样,太后娘娘才对她不放心,这宫里的主子,才对她有戒备。如今这样子,会吃醋,会发脾气,会使小性子,虽然规矩上差了些,叫皇上时常训斥,可是奴才想着,在太后眼里,想必还是这样的王妃主子讨人喜欢吧。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容易就赏了那根簪子给王妃主子,其实也是变相的给王妃主子撑腰呢,您说是不是。”
贵妃睁大了眼睛,看了镜春好一会儿,不得不感叹道,“你这几句话,可是真真说到人心坎子里去了。”
水清则无鱼,人清则不察,苏耀月病了一场,聪明了!
“去郡王府的嬷嬷出宫了么。”
“回主子话,还没呢,就等着给娘娘请了安,才去。”
贵妃点点头,淡淡道,“你亲自带着嬷嬷去,既然是皇上旨意,就好好跟恪郡王妃说说,不能叫她坏了皇家规矩,将来惹太后娘娘生气。你告诉她,若是下次进宫还这么莽撞,没规没矩的,那本宫就让宫慎府重新派教引嬷嬷去教她规矩,到时候可不许来本宫面前哭鼻子!!”
镜春心下敞亮,笑着给贵妃福了福身,依言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