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耀月下意识的，就拉住了他。
她灼灼的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么的逾举。
翠凉和小蛮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从前的事，她一问，她们就为难，只说她是皇子妃，至于别的，等身子好了再说。若是她再问，她们就拿别的敷衍她，说只要她身子好了，从前的旧事自然能想起。
她看得出她们是真心对她好，也看得出在往事之上，她们确实是为难的。所以，自那以后，她就不再问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妃，为什么这满宫里的上至太后下至妃嫔见了她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妃，她初醒来，在宫里闯了那么多祸，皇上都没有一次惩戒过她！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给别人装样子！！
她听别的宫女说过，佑昕并不受宠，一直都是光头皇子，要不是之前出使蒙古需要身份，皇上也不会晋他为郡王。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皇上对她的盛宠，又是从何而来？？
“真是老天有眼，她从前做了那么多坏事，也该是遭报应的时候了！！”
那个陌生的宫女说过这这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虽然翠凉和小蛮都说她是胡说的，不能信她的，可是，她怎么知道翠凉和小蛮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故意这么说呢。
也许，她过去真的很坏，所以翠凉和小蛮才不愿意告诉她，怕她伤心。
就算宫女是胡说的，那容嫔呢？
她说她德行有亏，这才遭到上天惩戒，失了孩子。她私下里问过其他宫女，她们都说容嫔前些日子刚来大夏，与她根本就不认识，更不可能积怨。
可她却还是很恶毒的对着她说了那些话，原因，或许只有一个。
她是皇上的宠妃，是蒙古的公主，身份尊贵，旁人不敢说的实话，只有她敢说。
虽然恶毒，可是，也许就是真相。所以所有人才都瞒着她，不愿意告诉她。
耀月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垂了下来，遮挡不住的失望和伤心。
皇帝深吸口气，缓缓回过身，看着她落寞的脸庞，心头划过一丝不忍。
“皇上，我从前，是不是真的很坏？”
她默默的抬起头，眼眶里蓄积了满满的泪水，软软的看着他。皇帝嗤笑一声，轻声斥责道，“别人胡说的，你也信。”
耀月不由的微微凝起了眉心。
她仰头看着他，表情可怜的像是个被抛弃了的无助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大家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从前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容嫔和那个宫女为什么都会那样说她？？
如果不是，皇上和贵妃娘娘为什么会这样小心的保护她，生怕她出意外。这个宫里，竟原来有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吗？
皇帝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在苏耀月的脸上，会有这种委屈到让人心疼的表情！
他不由得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你觉得，朕对你好吗？”
耀月含了眼泪，点点头，“•••恩。”
“那贵妃和太后呢？”
咬了咬唇，耀月无精打采道，“她们对我都很好，太后娘娘很关心我。”
“还有这宫里的宫女，其他的嫔妃，都对你好吗？”
歪着头想了想，耀月小声道，“她们都来看过我，都对我很好。”
“如果你从前很坏，那这宫里的人为什么都要对你这么好？”
他就知道，这丫头想偏了。
“可是，”
耀月猛地抬起头，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这话有些大胆，咽了下去。皇帝不满的瞪她一眼，催促道，“你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耀月眸子闪了闪，犹豫了好半天。
“可是，她们或许是因为皇上对我好，她们才对我好的啊。”
毕竟这宫里的女人都要仰人鼻息过活，皇上的喜好，就是她们的喜好，即便再讨厌，也要喜欢！
皇帝一愣，禁不住拿眼神狠狠剐了她一眼。
“朕以为你伤着了脑子，结果，你一点都不糊涂！！”
不但大事算的清清楚楚，就连这种小心思，也一个不落！！
被皇帝一瞪，耀月尴尬的一笑，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缩了缩脑袋。皇帝深吸口气，转过身在原地走了两步，待回过头来，表情一点一点的严肃起来。
“耀月，朕不是昏君，不会无缘无故宠幸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所以朕可以跟你保证，你不坏，你很好。”
否则，佑昕也不会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不顾！
“可是，人的过往，不能仅仅凭借人的好坏来判定。你也许很坏，可是你偏偏就有平顺的人生；而你或许很好，可你的命运，确是一波三折，叫人苦不堪言。你懂吗？”
耀月如有所思的看了皇帝一眼，咬着唇低下了头。
皇上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那么一点。她们不愿意告诉她她的过去，或许只是因为，她过去的生活，太过惊天动地？
她早就该有所怀疑。皇上对她这样的盛宠，已经超过了一个后宫女子应该承受的极限，除非，她对他，有别的意义，或者是作用。
这样的过往，或许还很沉重，或许还有点不堪，所以，她们才不愿意告诉她，是不是？
“皇上，我的身份，是不是不止是皇子妃这么简单？”
她抬起头，迟疑的看着他，说出她的猜测。皇帝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苏耀月，一点就通。
“你失忆之前，掌管着宫里的掌礼司。”
耀月眸子一愣，喃喃道，“掌-礼-司？”
“是。掌礼司是宫慎府下辖最大的一个衙门，掌管嫔妃晋封侍寝，礼仪封敕。如今宫里一多半的年轻嫔妃，都是从你手里晋封上来的。”
耀月大吃一惊，眸子里闪过一道不可置信的光芒。
“这，这不该是贵妃娘娘应该有的权利吗？”
她一个小小的皇子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利？？
皇帝淡淡一笑，越过她，慢慢往刚才坐过的地方走去，“因为朕和太后都信任你，以你的聪慧，完全可以协助贵妃将朕的后宫打理妥当。事实证明，这个职位，你确实很胜任。”
元朔三十一年她回京，他的后宫，自姚筝走了之后的一团混乱，就渐渐开始明朗。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利用她，要她为他做事而已。却不想在什么时候，她在他的心里的位置，渐渐开始重要起来。
那种感情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很多时候，她比他的那些儿子们，强多了。他看待她，竟渐渐的也拿对待他的那些皇子的态度来对待她。
他捉弄她，威胁她，时不时的给她出难题，他就喜欢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她一脸想反抗，却又生生咽下去的样子，他觉得无比的欢乐！！
姚筝已经走了，这个皇宫对他来说，太寂寞了。有苏耀月在，他的人生，是不是还能有那么一点点趣味；他是不是还能打起精神，跟后宫这些女人万万捉迷藏？
他总在想，如果她是男儿身该多好？那他一定扶持她做他的皇位继承人。
可惜，她不是。
所以，他就只能将希望放在她的儿子身上。她一手培养的孩子，应该同她一样聪慧能干吧。
所以，他才固执的一定要她生下佑昕的嫡子，期望着可以延续大夏百年的辉煌，让这个庞大的东方帝国在这世界的一角屹立不倒。
心里淡淡涌上一丝愤怒。
他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是谁下毒害的苏耀月！
这一切，是不是都怪他太贪心？
皇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他的神情，那样的忧伤，感染着耀月的情绪。
耀月喉间动了动，她突然觉得害怕。皇上这样的神情，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让她发现？
“皇上，”
朱唇轻启，她问出最不愿意问的话题，“除了这个，我，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
他对她的好，总是能让她想起她那个一脸冰霜的父亲。他宠她，他护她，无论她怎么闯祸使性子，他都包容她。这些，绝不仅仅是她替他掌管掌礼司就能得到的好！！
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在保护她，就同她身边的那些个宫女一样。所以，每每他在人前责骂了她，人后，他必定会像今天一样，好好跟她将道理。
如果，她只是皇子妃；如果，她只是掌礼司监，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心里一丝渴望升起，耀月眸子一睁，不顾一切的看向他。
“皇上，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求您了，告诉我吧！”
这是她的人生。即便有痛苦，有泪水，也是只属于她的。
她没办法不要它！！
“耀月，你不后悔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灼灼的看着她，“一旦知道了所有的过往，你就必须沿着过去的路走下去。伤心也好，痛苦也罢，甚至是不能承受，你都没有再反悔的机会。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知道吗？”
是傻傻的，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活下去；还是明明白白，和痛苦欢笑共同生活。
这不止是苏耀月一个人的选择，也是这宫里所有人的选择，更是他的选择。
耀月顿了顿，眸子一烫，渐渐低了下去。
无预警的，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的眼神。
他看着她，说了好多她听不懂的话。他说他会保护她，再不让她受伤害。之后，他便悄悄的离开了，此后再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那一晚就像是个梦，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怀疑，那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发生过。可是他的眼神，那个痛苦却又带着眷恋不舍的眼神，却如烙印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她没有跟旁人提起过这件事情。那个男人，趁着夜色而来，显然是偷偷潜进宫里的。可是，他并没有叮嘱过她要保密，也没有告诉过她不要跟外人提起。
仿佛他潜意识里就相信，她不会出卖他一样。
耀月恍惚的站在原地，那个男人的眼神就那样飘进了她的脑海里，晃啊晃的；而那种孤孤单单，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又再次笼罩了她。
他是谁，他和她，有怎样的过往，她想知道，没来由的迫切。
“皇上，”
她无奈的一笑，缓缓抬起了头。
“皇上，您曾经跟我说过，活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无奈。”
那是她刚醒来不久，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而发脾气，他这样安慰过她。
“您说，虽然天命不可违，可是如果不与天争一争，怎么能证明你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越发的明亮。皇帝心里一动，好半响，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朕是说过。”
“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这是我的人生。就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他不好，我难道就能抛弃他吗？”
耀月唇边的笑容一点一点扩大。无数个夜里，她害怕的时候，就跟自己说，苏耀月，你要勇敢，不要做懦夫。
“皇上，就算害怕，就算痛苦，我也会很勇敢的去面对。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想起来的，是您说的，不与天争一争，怎么能证明自己来这世上走过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