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的凤栖梧，佑昕抱着耀月走过院子，直直进了外间。只是在跨过门槛时，抛下一句“谁要是敢过来打扰，爷就废了他！”，这才头也不回的进了内殿。小蛮和翠凉脚下一顿，互相看了看，略一皱眉，悄无声息的从外头关上了门。
凤栖梧里，依旧是熟悉的茶花香，可是闻在鼻子里，却散发着莫名的腐朽。
佑昕抱着耀月一路走到床前，身子一顿，微微停了脚步。
这个房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就算是闭上眼，他也能准确无误的走到房间的任何角落。
脑海里浮现起他和耀月的点点滴滴。他们初相识，他们做朋友，他们成亲，他们甜蜜••••还有好多好多，像是雾气一般遮住了佑昕的双眼，蒙蔽了他那颗受伤的心。
他就那样站着，紧紧的抱着她，一动不动。
可是为什么，就算是这样牢牢的抱着她，还是觉得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一吹，冷的人都要麻痹。
他想哭。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委屈，从来没有过的无助。他被伤害的体无完肤，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他不许自己这样做。他不会让耀月看到他的眼泪。
他就这样一直站着，放任自己回忆着他和耀月的点点滴滴。感觉好长时间过去了，时间长到耀月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胸口沉闷的仿佛是要爆炸一般。
慢慢的，佑昕身形一动，弯了腰将耀月小心的放回到床上。耀月深吸口气，低垂了眉眼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衣袖，借以缓解内心一直想留眼泪的冲动。佑昕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忽的靠近她，伸出双手支撑在她身子两侧，目光中，是满满的灼热。耀月下意识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扑闪两下，遮住了眼眸一闪而逝的害怕。
“你告诉我，”
佑昕终是开了口。只是那口气那样冰冷，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
耀月喉间苦难的一动，咬牙抬起了头，佑昕的眸子一热，看她的目光猛地散发出野兽般的煞气，“你亲口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赫连佑谨的。”
一颗心‘腾’的一下，似是被利器贯穿。耀月死死咬着唇，嘴角一点咸腥缓缓扩散开来，*的她直想呕吐。可是她还是不敢哭，还是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因为她没有资格。
早在她利用佑昕博得皇帝信任的同时，她就失去了*伤口的资格。
她是坏人，是小人。
咬了咬唇，耀月强迫自己咽下了泪水，也咽下了满腔的痛苦。她缓缓抬起头，装作平静的看着他，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只是随着潜意识而僵硬的点头。
“你说的对。孩子，是佑谨的•••”
“啪！！•••••”
重重的耳光声在房间里狠狠想起，蓦然打断了耀月的话。耀月呆愣的看着佑昕，他那一巴掌用力极大，打的他自己脸庞都歪了过去！
他舍不得打她，所以就只能打自己。
泪水再抑制不住。
耀月痛苦的呜咽一声，抬起手捂住唇，再不让声音发出来。佑昕转过头，仍旧灼灼的看着她，撑在她身子两侧的拳头‘咯吱’作响，只是身体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是真的吗，”
眼眶一红，佑昕腿一软，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耀月似鸟兽般悲鸣，双手忍不住支撑在床沿，痛哭着摇摇头。
“你明明知道我会痛苦，会心疼，可是，你还是这么做了，”
佑昕泪眼模糊的看向她，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撕裂开来。
“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耀月哭的说不出来话，只是不断的摇头，不断的抗拒着眼前的这一切。佑昕傻笑两下，一滴泪珠挤出眼眶，迅速的流了下来，只是还没到唇边，佑昕猛地一抬手，毫不留情的擦掉了它。
不该存在的，就不该来；不该有的，当初就不该荣它存活于世！
就像他对耀月的感情。他明明知道耀月爱的是别的男人，他明明知道这一场婚姻只是镜花水月，可是他却还是不顾一切的陷了下去，并且自以为是的希望耀月给予他爱的回报。
呵呵，凭什么？
是他咎由自取！这一切，都是他活该！！抛弃了知秋，换来今日这一场伤筋动骨的折磨。
他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的痴心妄想！
佑昕不再想听到任何答案。他摇晃着从地上站起，看耀月的眼神散发着浓浓的悲伤，那样陌生，像是他和她从来不曾走过过去那些艰难的岁月。
他逐渐的往后退，每退一步，耀月都心痛难当。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她的手掌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有。
“苏耀月，我恨你，”
佑昕咬着牙慢慢转过身，将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藏在冰冷的背影之下。
“你怎么舍得这样伤害我，”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脚步决绝的像是要将耀月从心里一点一点的拿开。背后响起一阵揪心的哭声，那是他熟悉的女人在哭，那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在哭啊！
“苏耀月，你怎么舍得这样伤害我！！”
夜，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
小蛮端了一碗糖水进来，和守在门口的翠凉打了个照面，翠凉皱着眉摇摇头，说不出来的担忧。小蛮一咬唇，端着糖水径自走了进去。
南窗小榻下，耀月只着了一件中衣靠在软枕上，一头乌发松松披散在脑后，在烛火照映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小蛮放轻脚步走过去，将糖水放在炕桌上，轻声道，“小姐，您今儿一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您就是不顾自己，还得看肚子里的孩子啊••••”
说到这儿，小蛮声音哽咽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
自打那日从宫里回王府，已经有整整五日了，王爷半步都不曾踏进凤栖梧，而耀月似乎也开始害喜，胃口奇差，什么都吃不下，她从旁瞧着，耀月整个人都垮了下去，脸上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先不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大人，也得被拖垮了啊！！
见耀月仍旧无动于衷，翠凉跟着点点头，走到另一边劝道，“主子，天大的事，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曹太医说了，主子身子孱弱，眼下又正是关键时期，头三个月须得好好养身，凝神静气，不得多思，否则于主子和小主子是大妨啊！”
耀月眼神动了动。好半天，她伸出手来缓缓覆在小腹上，看着小腹的眼光呆滞而悠长。
她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这个孩子，我真的要把他生下来吗。”
耀月无意识的低喃，小蛮吃一惊，猛地一下在她身旁跪了，拉着她的手哭道，“小姐，你可不能做傻事！！您想想您和四王爷这些年经历的这些难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王爷的骨血，您怎么能不要他？？”
翠凉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底下了眉眼。她刚从小蛮那里知道了一切，心里乱乱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耀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好半天，才看向小蛮，“你觉得，我还有资格给他生孩子么。”
生下他，就是对佑昕最大的折磨，并且有可能让佑昕和佑谨彻底决裂；若是不生他•••心里淡淡的疼，耀月下意识的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小腹上，两只手一起，牢牢的护住了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
这是，佑谨的孩子啊。虽然来的不是时候，虽然伤害了佑昕，可是，这是她和佑谨的孩子。如果有了他，哪怕她这辈子都不能和佑谨在一起，她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孤单？
她一个人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寒冬，每每心力交瘁时，她都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春天会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她还能这样安慰自己多久？
她爱佑谨，真的很爱她，爱到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佑昕对她的好，佑昕对她的感情，她不是没感觉，不是没有感动过的！可是，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去爱佑昕！她的一颗心，早在那么多年以前为了救佑谨出生入死时，就完整的给了他。她再没有第二颗心，能给佑昕。
如果有了这个孩子，不管再难再苦，甚至，甚至这辈子都要这样一直呆在佑昕身边，她是不是都可以撑得下去？
眼泪，毫无知觉的流了下来，翠凉一惊，赶忙拿了帕子轻柔的为她擦去了眼泪。耀月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翠凉，翠凉眉心一皱，躲开了耀月的眼神。
“主子，天下做父母的，都不该抛弃自己的孩子。”
她曾被抛弃过，最知道被抛弃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滋味。
耀月瞳孔猛地一缩，看着翠凉的眼神立时有了几分变化。她下意识的低下头，重新看向小腹。那里，还没有变化，那个孩子，也还没有成形，正需要她精心的呵护，才能让他破茧而出。
她忽的想起了夏锦娘，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苦命女人。
这一刻，她忽然能理解春桃曾经无数次跟她说过的，那些夏锦娘关于幸福和爱情的理论。
就算爹爹不爱她，可是，她终是为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生下了孩子，所以即便是死，她也可以含笑九泉，再无遗憾。
春桃说过，这是对生命的负责，更是对自己的交代。
一股热流缓缓流进心里，一点一点的温暖着她。她抬了手，小心的摸了摸小腹，一滴眼泪正巧掉落到小腹上，与白色的中衣融为一体，渐渐没了踪影。
她，还能不能再这样自私一回？
“我有些饿了，”耀月低哑了声音，抬起头看向小蛮，目光虽还伤痛，可已经渐渐恢复往昔的坚强。
“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小蛮一愣，和翠凉对视一眼，待反应过来，顿时兴奋的‘唉’一声，起身往外跑了出去。
PS：我反复思量，还是觉得要让耀月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我觉得，这是对爱情的延续，也是对生命的尊重，万一后来耀月真的不能和佑谨在一起，至少有个孩子也不错。可是就是苦了佑昕···我发誓，我一定会补偿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