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月到得寿安宫时,皇帝和贵妃都在,其他来看慎嫔的嫔妃叫太后先一步谴了回去,偌大的内殿只留了她们三人。耀月请了安,在原地站了,只略略一抬头,便看见皇帝灼灼的眼神。
裴顺庆没敢跟她多说,只说慎嫔被人下了药,现在太医还在承乾宫研究对策。可是别说是慎嫔有孕,就是自她从泰陵回宫,她都很少再踏入承乾宫,唯一的一次,还是奉了太后之命去承乾宫探视有孕的慎嫔,结果还被皇帝禁了足。今日之事,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心急急的跳了两下,耀月勉强镇定了心神,大方的抬起头,太后淡淡看她一眼,道,“苏氏,你可知道,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臣妾不知。”
太后眼神一暗,看向贵妃,“你来说吧!”
贵妃领了旨,眉心微微一皱,看向耀月,“慎嫔动了胎气,这会子太医都在承乾宫会诊,太医从慎嫔今儿早上吃过的早膳中,查出了芜花。”
耀月瞳孔一缩,几乎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芜花,又是芜花!!
看着耀月惊慌的模样,太后就知道她已经想起了前事,想说些什么,喉间一滞,却没了言语。
让她相信这事情跟苏耀月有关,她怎么相信??
当年的事情,虽然苏耀月也牵涉其中,可是,彩玉的供词说的很明白,是她蓄意诬陷,因嫉妒而谋害苏耀月。
唯独只有一点,彩玉到死,都不肯承认她下毒谋害皇贵妃。
后来,这件事以彩玉被凌迟处死而收场,指正苏耀月的太监也被杖杀,可是苏耀月下毒谋害皇贵妃的嫌疑却没有完全洗清,就这样不了了之。
太后心头有几分烦乱,一时之间倒没了主意,不知道这话,该怎么个问法。皇帝看着耀月失了血色的脸庞,眼眸一冷,面无表情道,“苏耀月,你可还记得。”
耀月喉间一涩,微微垂了眸子,“臣妾,记得。”
她做过的抉择,她怎么会忘记!
“你和佑昕从来不喜欢慎嫔,这一点,你在朕面前并没有掩饰过,朕说的,可对?”
耀月无声的抬起头,她看了看皇帝,“皇上••••”
皇帝就凭这个,就怀疑是她下毒毒害慎嫔么?
皇帝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前日一早,你派太监去了承乾宫,给慎嫔送新作的朝服,朝服不合身,后来,你又派你的贴身丫头去了一次,可对?”
耀月咬了咬牙,承认道,“是。”
“怡人一向孤傲,不喜与人来往,有孕后,更是鲜少出门。朕查过了,这几日,就只有你派人去过承乾宫,再无,旁人!”
皇帝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字,仿佛已经到了极限。耀月猛地抬起头,死死看皇帝一眼,冷声道,“皇上的意思,这毒,是奴才下的??”
贵妃一惊,看着她绝然的样子,不由得看向皇帝。皇帝大约是没想到她这样理直气壮,怒极反笑,狠狠扬了唇角,“怎么,你不服?”
“奴才是不服!!”耀月一激动,猛地在地上跪了下来,“奴才斗胆,敢问皇上,奴才有什么理由下毒毒害慎嫔娘娘?难道就因为奴才不喜欢慎嫔娘娘么?当年之事,奴才也是受害者,天可怜见,才有了如今腹中孩儿,奴才向天发誓,这芜花,不是奴才下的!!奴才没有这般歹毒的心肠!”
“放肆!!”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响,看着她的眼光直冒火,“你就是这么跟朕回话的?你平日里的规矩到哪里去了??妃嫔冠服一向由造储司掌管,何时轮得到你亲自动手?慎嫔的朝服,是一早就送去造储司准备的,即便是到了你手里,也断断不可能到不合身,以至于要做大改动的地步,可是到了你这里,还偏偏就如此!!你倒是跟朕说说,这是什么个成算??”
太后和贵妃一听皇帝这话,不由得诧异的转过头。
皇帝是不是急糊涂了??
妃嫔朝服虽然一向是由造储司掌管,可造储司归掌礼司管,朝服的事,有时是造储司送,遇上大节气或者突发事件,也会由掌礼司亲自承办。慎嫔刚刚查出有孕,皇帝就说待慎嫔身子满了三月,要在宫里大办一场,为慎嫔和胎儿祈福,这些活计自然都要落到掌礼司头上,既然如此,承办朝服就是意料之中的了。
再说,宫里做朝服,向来没有一次就成的,遇上得宠的,总要精挑细选,改了又改,力求完美,皇帝如今将这个都栽在苏耀月头上,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耀月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诘问她,一时间又气又急,心中委屈,被他气的直哭。皇帝看着她哭,更是大为火光,太后眼看着皇帝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赶忙抢在他前头截了他的话头。
“皇帝,既然如此,先传了当日去送朝服的太监来问话吧。”
贵妃见太后这样说,赶忙也接口道,“是啊,恪郡王妃如今还有身孕,还是问清楚的好。”
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冷冷瞪了贵妃一眼,没有言语。太后心里稍安,给素蓉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带人前去传召,只是素蓉刚走了几步,还没出内殿,就见裴顺庆从外头进来,在地上半跪了,道,“启禀太后娘娘,掌礼司有个太监,上吊了。”
众人一惊,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太后赶忙厉声问道,“谁?”
裴顺庆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耀月一眼,才慢慢道,“回娘娘的话,是•••前儿个去承乾宫给慎嫔娘娘送朝服的小安子!”
内殿一时间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耀月失神的跪在地中央,面色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皇帝,皇帝沉默不语,也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相视良久,耀月轻轻的摇摇头,眼神越发的坚定,“皇上,这件事,不是奴才做的。”
不能慌,冷静下来!
是她大意了。
早在造储司将慎嫔朝服送过来的时候,她就该警醒一点,可是那几日正好遇上知秋来让她打掉腹中孩子,她一时烦乱,也就将这事交给了赵福海,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后来,朝服不合身重新拿了回来,改过之后,她正巧有事往钦安殿去了,赵福海还忙着别的事,掌礼司的奴才不知为什么,那一日也出奇的少,小蛮见众人都忙着,一番好意,就亲自送了过去。
这一切看似凌乱散漫,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有太多惊人的巧合。
像极了当年皇贵妃和她被下毒谋害之事。就连所用的芜花,都分文没换,重新上了阵。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心中一疼,耀月看向太后,“奴才不喜慎嫔的理由,娘娘和皇上心知肚明。就算奴才不喜慎嫔,意欲除掉她,可是奴才绝不会谋害皇嗣!小安子一死,奴才百口莫辩,再难说的清楚,奴才的为人,太后娘娘和皇上都清楚,奴才绝不会蠢笨至此!杀了奴才一人,死不足惜,可是,皇上放过了真正的凶手,今日,她能谋害慎嫔,明日,她就能谋害皇上和太后娘娘!!奴才对天发誓,这事,不是臣妾做的!!”
太后一震,被她话中暗含的含义惊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她本来就不相信这事是苏耀月做的!!
眼神一厉,太后毫不犹豫的看向皇帝,“皇帝,此事疑点甚多,单凭一个奴才,说明不了什么。如今苏氏还有身孕,不如,就暂时囚禁在春熙殿,再行查证,如何?”
太后说的言之凿凿,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皇帝冷着脸看了太后一眼,又看了苏耀月一眼,许久后,才咬牙切齿道,“带下去!”
耀月无声的给皇帝磕了个头,正要起身,忽的,腹中一阵绞痛,她经受不住,跌倒在地上。贵妃看着她的模样一惊,一下子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太后也有几分着急,赶忙问道,耀月爬在地上,想说话,只觉得腹痛越来越甚,几乎难忍。她咬牙呻吟出声,一头冷汗,素蓉本想上前扶她一把,就听得一旁贵妃‘啊’的惊叫一声,众人顺着贵妃的眼光看过去,就见耀月腹下月白袍子上,一朵血花似盛开一般,徐徐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