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月震惊的看着佑闽,有一种被脱光了放在日光下的羞辱感,早忘记了先前的挣扎。
她的梳妆盒里,是有一对儿银茶花盘扣。她先前觉得那东西肃静优雅又简单,很对她的心思,所以平常出门还戴过几次,有一回碰见那位福贵人,还被问及这首饰是从哪里买的,好精致!
却原来,这东西居然是•••居然是赫连佑闽送的??
她眸子一利,看佑闽的眼神都带了刀锋。
“你说那东西,是你送的?”
“是。”
“你说我曾经和你有情,却被别人拆散?”
“是。”
耀月忍不住轻笑一声,用足了力气,挣脱了佑闽的钳制。“赫连佑闽,我且问你,我失忆之前,是蠢笨之人不曾?”
佑闽微微皱了皱眉头,大方道,“你失忆之前最是聪慧稳妥,要不然,也不能得了父皇的宠爱。”
“那我再问你,我失忆之前,日常行事,是否放肆撒泼?”
“••••不。你为人一向谨慎,放肆撒泼是大忌!”
耀月唇角微微翘起,转了身在原地踱步,一边回头看向佑闽,“那好,我再问你最后一句,我失忆之前,品行是否不端,为人是否无耻?”
佑闽这一回皱的眉头又明显了些,依然大方答道,“你若为人下作,断不会风光到如今。”
“既然如此,那便是你说谎!!”
耀月压低了声音,愤怒的盯住了佑闽的眼睛,“如果我真同你有情,如果那茶花盘扣真是你送于我的,依着我的品行,怎么可能于佑昕成婚之后,还将那东西带在身边,正大光明的佩戴出来??我醒来后,无论是宫女,还是后宫嫔妃,亦或是太后皇上,数次曾对我说我与佑昕夫妻情深,断断没有旁人可立足之地;佑昕回来后,我虽跟他陌生,但他却不介意,仍旧做小伏低陪在我身边,便是今夜这不该我来之地,只因我想来,他便冒着被皇上责骂,被朝臣弹劾的风险陪我至此。我想问问你,如果是你,会不会这么对待拿着前情人送的定情信物捅你心窝子的女人??”
佑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耀月快一步抢先,“当然,你可能会说这东西的来历,佑昕根本不知道,可是我告诉你,依照常理,我该将它妥善的保管起来,不让佑昕看见,而不是像平常物件一样随时散放在梳妆盒里,任由它和其他首饰在一起厮混,却不怕磕碰了它;而依照我的性子,如果我同你真的有情,这东西,我也一定会将它藏入暗无天日之地,再不叫旁人看它一眼。可是,我都没有这样做!!”
耀月看着佑闽的眼光,不由得嘲讽了几分,“赫连佑闽,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那东西,真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佑闽深吸口气,眼神淡淡严峻。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失忆后的苏耀月,不但脑子没糊涂,而且调理分明,伶牙俐齿,步步不让!!是他小看她了!
“你不说?那好,我来告诉你。前些日子我与容嫔打了一架,后来又跟愉嫔吵了一架,这些事,你可知道?”
她忽的一笑,像是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咪,佑闽不悦的抿了抿唇线,没吭声。
“我在太后宫里同愉嫔理论的时候,由于哭的太过,不小心将那茶花盘扣从发髻上跌落了下来,将上头的紫晶,摔掉了。”
佑闽眼神一跳,迎上耀月含笑的目光,“后来回了淳安宫,我的贴身婢女为我梳妆的时候,才发现紫晶没了。因是一对儿,一颗紫晶掉了,必然是整对儿都用不成了,我的婢女问我还要不要,我因素来喜欢它淡雅,便叫她先收拾了,待出宫之后拿给匠人修补,若是不行,就不要了。”
耀月明亮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光芒,笑的越发的诡异,“如果这东西,真的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就算我不记得了,可是,我的婢女绝对不会记不得!!她也绝对不会趁着我失忆的时候,扔掉这对你口中所谓的‘对我如此重要的’首饰。赫连佑闽,你说谎!!”
她静静的看着他,早没有了先时的慌乱,佑闽与她对视了半天,心里,忽然就对她起了一丝赞叹。
怪不得父皇护她护的跟什么似乎,情愿得罪太后,也要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如果是他,得了这样的奇女子,他也绝迹不会将她让给别人。
心头一松,佑闽不由得轻笑,拍了拍手。
“精彩。很精彩的推理,”他抬头望着她,儒雅而俊秀,“可,我没有说谎。”
耀月脸色一变,垂在袖子中的手猛地一下就攥紧了。佑闽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微微走进她,耀月防备的后退了一步,似乎觉得这样怕他实在是没有道理,便生生止住了脚。
“你不记得我,你对我陌生,你说我骗你,这些,我都可以接受。可是,赫连佑瑾和赫连佑昕呢,你敢不敢去问他们?你还会不会觉得,他们都在骗你?”
耀月心头似有重锤砸过,震得她头晕眼花,佑闽脸上笑的越发的云淡风轻,“我与你议亲,是事实;那盘扣确实是我送你,是事实;赫连佑瑾拆散我们,也是事实;他利用你,将你送到父皇身边,是事实;为了佑昕和苏知秋,你被迫和亲,远走他乡,是事实;和亲途中,若不是佑昕抢夺和亲公主,你不会嫁给佑昕,变成如今的模样。你成婚三年一无所处,你知道是为什么?你对佑昕的陌生感,你又知道是为什么??这些,你敢不敢去问,敢不敢去面对??”
面对他灼灼逼人的质问,她哑口无言,心惊肉跳。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浅浅抬了眼皮,看佑闽的眼神越发的陌生。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她本就不认识他,而现在,她为什么要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察觉到耀月情绪上迅速的转变,佑闽还是有一瞬间的诧异,“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往?”
“想知道。”
淡淡点头,耀月眼眸里浮上一层雾霭,遮住了她清秀的眼眸,“我刚醒来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觉得烦躁极了,砸了贵妃娘娘宫里的好些个稀罕物件,后来还是皇上连吓带蒙的,才镇住了我。”
想起前些日子在宫里的‘为非作歹’,耀月唇边禁不住漾起一抹得意的笑,“我也曾纠结过,害怕过,怕我失忆之前如她们所说,是个坏女人。皇上和贵妃都曾跟我解释过,我的贴身婢女,都信誓旦旦的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到了今天,我又从你,这位当朝唯一被皇上敕封宫敏元和亲王的皇七子口中知道了我的确不是这样的人,我很欣慰。”
说着,她妆模作样的一笑,好似老夫子总结自己一生时那种满意的表情,佑闽的眼角禁不住就抽搐了两下。
这,这太诡异了!!她的情绪怎么能转变的这么快!!
“苏耀月,”
他不悦的唤她,觉得自己像只被猫咪戏弄的老鼠,被她耍弄了。耀月神情一肃,看向佑闽,“我不知道你今儿为什么来跟我说这些,礼貌上,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如你所愿,回去之后,我会去问佑瑾和佑昕,弄清楚我跟你们这些•••皇子们的沟沟坎坎。不过,至于我跟你,”
她突然停了话头,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佑闽禁不住吸口气,说不上来的紧张。
耀月瞧着他一笑,摇摇头,“和亲王,我跟你,没有私情。”
佑闽一口气堵在胸口,咬了咬牙。
“你这么确定。”
“我这么确定。”
耀月叹口气,看向佑闽,“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忘记了全世界,忘记了他,也还是会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在受到刺激,或者看见曾经记忆深刻的景象时,会有莫名的触动。这些,都是太医告诉我的,因此皇上才肯答应佑昕接我出宫疗养。和亲王,我虽然失忆了,可是,我对你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从你进门,到现在,我脑袋里无时无刻想的,不过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揍你一顿,以报答你今日对我的这份‘不轨之心’。”
耀月冷哼一声,主动接近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不管你是如何到这房间,也不管你是如何发现我的。你明明知道我今儿刚出宫,佑昕一定会陪在我身边,你一父所生的弟弟还在外头,你却跑进来跟你弟媳妇说这种没有纲常伦理的昏话,你甚至欺骗她与你有私情!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贴身婢女和宫里的娘娘都曾经将大夏皇室的基本情况说与我听过,你和佑昕,自年少起便相交,你对他,比对你嫡亲的九弟都要亲近,结果,你却使这种阴招,暗自里挖他的墙角,摊上你这样的‘好’兄长,是佑昕的福,还是祸??”
佑闽深吸一口气,看耀月的眼神一道冷光闪过,快如刀剑。
耀月却不怕他,只是紧紧的看着他,不遗漏一丝一毫他的表情。她这样辱骂他,他该是会生气变脸的吧!只要他生气,她便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耀月眸子忽的一睁,越发的握紧了拳头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居然笑了!!
他笑的柔和,温文尔雅,像个谦谦君子,甚至是看她的眼神,都那样的温柔,简直能掐出水来。丝毫不像是才刚挨过骂的样子。耀月禁不住咬牙切齿,本能的后退一步。
这男人,果然不是一块俗料!!
佑闽一边笑着,一边接近她,吓的耀月心里狂跳,可是脚步,却牢牢的钉在了地上,绝不后退一步!她才刚那样气势汹汹,这时候露怯,那也太没面子了!!
“苏耀月,“他眼睛里带了笑,在快靠近她鼻尖时停下了脚步。一股淡的不能再淡的香味,悠悠然钻进了耀月的鼻子。
这好像•••不是香料的味道吧。
耀月心里跟打鼓似的,可脸上一点儿都不敢松懈,佑闽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淡笑道,“这是茶花香,你曾经最爱的。”
耀月眸子一睁,抬头看向佑闽。他压低了嗓音,俊美的容颜忽的在眼前放大,她甚至还能看见他眼眸里的那一抹桃花般的光彩,以及自己的倒影。
耀月身子不由得一抖,这男人,该不会是在勾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