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佑谨应承，赫连嘉满意的点点头，神经微微松范了，另一桩事情自然浮上心头。
该怎么说呢？
皇帝略略犹豫了，在脑海里斟酌了说辞，才复又开口，“佑谨，朕有件事，”
言谈间，颇有些吞吐，似乎没了刚才的利落。佑谨此时满心都是耀月，淬不及防皇帝开口，面上明显一愣，忙躬身道，“父皇请讲。”
“佑闵求娶尔朱柔安之事，你知道吧，”
赫连嘉不自觉的叹口气。他做了几十年皇帝，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觉得给儿子们指婚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
佑谨神色一闪。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皇帝的眼神早已没了刚才的阴鸷清冷，看着他的目光慈爱祥和，就像是•••一个普通父亲看着儿子的目光。
佑谨别开眼睛，低声道，“儿臣知道。”
“那么朕就直说吧。你该知道，太后从前就属意你，如今你已娶了正妃，柔安又一直待字闺中，太后慈爱，所以想过了年将柔安指了你做侧妃。如今佑闵突然提出想娶柔安，太后面上没说，可朕知道，她还是想把柔安嫁给你，毕竟她们姐妹两长的那样的相像，太后如此做，也算是为了岚儿尽一份力，”
提起往事，赫连嘉的心头有些不好受。他最优秀的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至今都无所出。佑闵虽说曾经落寞，可好歹还有个侧妃给他生了儿子，反观佑谨，就算是娶了正妃，也一直没有子嗣。午夜梦回，他甚至常常做梦，梦见佑谨就此孤独一生。
重重叹口气，皇帝慎重的看向佑谨，“所以，在答复佑闵之前，朕想问问你，你，当真对柔安无意么？“佑谨低垂了眼眸，遮住了眼眸中的一片墨色。
他该回答是，按照计划，他要娶柔安。娶了柔安，他就取得了两大家族的支持，离那个位子也就更近一步。
不是没有其他办法的，可是如果可以兵不血刃的坐上那个皇位，谁不想。
佑谨喉间微动，他抬起头看向皇帝，心中打好的草稿一点一点的到嘴边，眼看着就要冲出口。可是就在这当口，耀月的眼泪，还有佑昕挑衅的目光在他眼前闪过，嘴唇下意识的轻启，他听到了陌生的答案。
“父皇，您当年问儿臣的时候，儿臣便说，岚儿已死，即便是柔安长的跟岚儿再相像也不会是她。如今，您拿了同样的问题问儿臣，儿臣的回答，仍旧不会变。况且儿臣已经跟佑闵争过一次，伤害了他；如今，儿臣不愿，也不能再为同样的事情伤害佑闵。如果儿臣真这样做了，相信九泉之下的母后都会为儿子伤心！”
佑谨神色一点一点的淡漠下来，眉眼间勾勒出一丝哀伤。赫连嘉怔怔的看着儿子，半响，才不确定道，“你拒绝朕•••是因为佑闵？”
是的，这个答案是他没有想到的。
问之前他便猜到，佑谨八成还是会拒绝，借口无外乎是柔安和岚儿不同之类的，却绝想不到这一次他拒绝的借口，居然是兄弟情谊。
那么，他还是对柔安有想法的么？？
“是。儿臣年长佑闵五岁，是兄长，本该呵护弟弟。奈何以往儿臣年轻不懂事，为此伤害了佑闵，特别是岚儿死后再见佑闵，儿臣更觉得愧疚。如今儿臣已经娶了苏氏，苏氏贤惠得体，教养极好，且颇多学问，儿臣困倦时，有她在旁陪伴宽慰，也觉得舒心很多。儿臣如今已经有这样的妻子，就不该得陇望蜀，再想前尘旧事，更何况是尔朱小姐这样特殊的女子。儿臣不能同弟弟相争，还请父皇见谅。”
皇帝有些震撼的看着佑谨。他一直以为佑谨仍旧是他记忆中那个冷心绝情的男人，却不想在时间的缝隙中，他悄悄的改变了，变成如今成熟稳重，又有人情味的男人。
皇帝一时间感慨，心里说不上来的欣慰。怔怔的看了他半响，皇帝的笑容越发的明朗，“没事了，你退下吧。”
回的王府，佑谨当即叫了齐八女来，齐八女仍旧是印象中的一身月白长袍，只是腰间的荷包崭新，似乎是新做的。佑谨淡淡看一眼荷包，在桌旁坐了，齐八女悠闲的在他对面坐了，给自己倒茶，“这么急，是什么事？”
上好的顾渚紫笋，茶汤清澈明亮，一般人家连见一面都难，亏得佑谨这里好东西多，哎，他也就只能来庆王府时才能捞点好东西尝尝。所以说这年头，做什么都别做御医。
佑谨淡淡撇他一眼，“你倒是自在，不把自己当客人。”
“王爷这话，我听着怎么有些刺耳？”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茶，齐八女调侃的放下茶杯，“我听说皇上今儿宣了你，别是在皇上那里受了气，回头找我来宣泄吧！！”
齐八女说到佑谨的痛处，佑谨神色一凌，暗自在桌下握了拳头，“父皇说，要我在外头遍访名医，务必治好苏耀月的身子，以求能给佑昕诞下嫡子！”
说这话的时候，佑谨有些咬牙切齿，好似佑昕就在眼前的模样。齐八女一乐，装着摸摸光洁的下巴，故作深沉道，“怪不得！！那你是得找人撒撒气！！”
齐八女的调侃惹恼了佑谨，佑谨眼眸一闪，一道寒光扑面而来，似刀锋一般打在齐八女面上。齐八女却不怕他，径自端了茶杯道，“说说吧，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佑谨面上一寒，嘴动了动，却不出声。齐八女同情的看他一眼，盖上了手中的茶碗。
“不如我来猜一猜，”齐八女别有深意的扬起唇角，“你想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耀月不能给佑昕生下子嗣，对么！”
佑谨身子一震，目光中露出一分阴鸷。他死死的看着齐八女，额头的青筋一点一点的爆起。齐八女眸子后面一冷，面上仍旧三分笑意，“耀月的身子已经毁了，她没有办法给佑昕生子嗣，自然也不可能给你生子嗣。”
“难道，治不好么！！”
佑谨从牙缝里生生蹦出几个字。
父皇的话，他也是有所怀疑，当日里彩玉下药的分量并不是很多，且耀月只服用了半个月，就算是伤了身子，若是得名医，还是有可能医治好的吧！！
因为佑昕横亘在他们中间，所以他下意识的压抑了这种想法。
“这个么，说不准，”
“齐八女！”
佑谨阴鸷的看着他，动了大怒。齐八女哀叹一声，索性放下了手中精致的茶杯。
“耀月身子本就虚弱，所以当日药量虽不大，可还是伤了耀月的根本。当然，你就算出门去大街上拉水平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也是治不好的。不过，”
齐八女莞尔一笑，留了话茬，佑谨瞳孔猛地一缩，“不过什么？”
“佑谨，我无数次的跟你说过。我齐八女的手里，不出废人。”
齐八女又恢复了初进来时的笑容。佑谨失神的看着齐八女，后背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意思是•••“你能治的好耀月。”
佑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困难的深吸口气，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微微松开了。齐八女肯定的点点头，理所当然，“苏耀月的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调理，她有什么病，她的身子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我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当日那种情况，她没有说，我自然不可能主动给她治疗。虽如此，可平日里的用药，我都在尽力驱除她体内的寒气和当日商陆芜花之害，不敢说有七八分把握，五成还是有的。所以你现在来问我，我的答复很简单，这件事请，大约不难办吧！”
佑谨一怔，心头窜上一丝小小的火苗。
耀月有可能康复，他该高兴。他该高兴！！
可为何，他的心这么疼？
“可是，你真的想要我治好她么？”
齐八女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忽的凑近佑谨，眼眸中的玩味越发的深沉。‘砰‘的一声，佑谨手下的茶杯化为粉碎，佑谨神色一凛，面无表情的看向齐八女。
“我治好了苏耀月，她就必须得给佑昕生孩子，你应该知道，这事根本没得躲，否则皇上也不会专程叫了你去办这件事。可问题是，你忍受的了么？”
心底最深处的隐晦被毫不留情的击中，佑谨面色一痛，别过头去。齐八女却不打算放过他。
“佑谨，你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耀月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别说了•••”
佑谨痛苦的低了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一旦她和佑昕有了孩子，这辈子她再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那不可能！！”
大吼一声，佑谨猛的站起身，他赤红了双眼死死的瞪着齐八女！！
不可能！绝不可能！！
齐八女不屑的一笑，撩了袍子站起身与他平视，“真的，不可能么？”
佑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齐八女再凑近他一点，单手拍了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若真的有这个自信，那么当日一个区区库尔迅节，你为何让王焕弹劾佑昕从而迫使他与耀月奋力留在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