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里回了府,耀月便推说身子匮乏歇了,举凡府里一概事情缘由都交由小蛮和苏府陪嫁来的一个嬷嬷先看着。明儿她便要去定国公府上送聘礼,趁着今天还有时间,她要好好想一想,这聘礼,该是怎么个送法。
她虽然忌惮柔安,可是不可否认,柔安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
当初她和佑谨初尝情事,彼此来往都很隐晦,偌大的宫里就是身边人都没有一个人起疑,可就是柔安,区区在宫里呆了一个月,便看出了他们二人的破绽,为此陷害她结结实实打了顿板子。如今她真的嫁进了庆王府,且还是隔在佑谨眼皮子底下,她和知秋争宠事小,倘若被她发现一星半点他们四人之间的秘密,岂不是正好对他们一网打尽,遂了太后的心。
耀月重重叹口气,单手扶额支在了炕桌上。看太后今日的意思,恐怕来日成了婚,太后必定还有大动作,如果任由她们这样压制知秋,朝上府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到时候即便不用柔安动手,知秋的日子,也很难过吧。
而佑谨•••脑海里闪过佑谨的面孔,耀月面色一沉,猛地坐起了身。
不,她不能指望佑谨保护知秋。他娶柔安就是为了赢得太后一族的支持,日后后院相争,他根本不可能站在知秋一边,甚至,甚至是为了坐上那把椅子,而真的扶了柔安做正妃!!
身上一寒,耀月痛苦的抱住了头。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翠凉!”
耀月猛地扬声叫道,翠凉随即从外头进来,走到她面前关切道,“主子?”
“今日皇上赏了八珍膏下来,你送一份去给兰馨,剩下的,送去给我娘,”耀月抬起头灼灼的看着翠凉,翠凉意会,慎重的点点头。
“你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爹,要我爹尽快拿个章程出来,我绝不能眼看着太后压制知秋。”
“是。”
翠凉干脆的应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又急急返回,一同跟随她来的,还有春桃。自打耀月成婚,春桃甚少来皇子府,耀月一时又惊又喜,忙不迭的请了春桃进来,娘儿两个亲亲热热的在小榻上坐了,一时间却都有些无语凝噎。
“丫头,你瘦了!”
春桃颤抖的伸出手抚上耀月的脸庞,眼里尽是藏不住的震惊和心疼。这哪里是瘦了,分明就是垮了一层皮啊!!
耀月抬手抓住春桃的手,还像小时候撒娇一般歪着脸庞在春桃手上磨蹭两下,小声道,“娘,我好好的,你别担心!”
“是,是!”春桃忙擦了泪,勉强着露出笑颜。
她临来时苏定兴嘱咐过了,如今耀月是皇上跟前的人,办的都是棘手的差事,已经是心力交瘁,叫她不要随便感伤,以免惹得耀月伤神。
春桃擦了泪,拉着耀月的手道,“娘一直想来看你,可是知道你府里忙,也不好打扰你。今儿翠凉来送八珍膏的时候,可巧你父亲在家里,说是自你去了泰陵我久不见你,跟着来看看你,也是好的。”
春桃说着,脸庞微微一红,耀月一愣,好半晌,才凑近春桃希翼的看着她,“娘,爹现在,对你好么?”
“好,”春桃不自觉的笑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自你出嫁,你爹对我甚为照顾,举凡你大娘那里有的,我这里也有,你放心便是。”
瞧着春桃娇羞的笑容,耀月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眸一酸,便掉下泪来。春桃一惊,忙不迭的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娘,我没事,”耀月哭着哭着又含泪笑出来,“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不管如何,如果娘觉得幸福了,那么她受再多的苦也都值得的。
二人收了眼泪,又说了一阵贴己话,耀月心中想着知秋,不免问道,“娘,这几日,大娘,还好么?”
说到苏氏,春桃淡淡叹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大娘的性子,本就不愿知秋嫁给庆王,如今尔朱小姐要嫁了庆王为侧妃,我从旁听你爹说过太后将这婚事看到很重,你大娘心里不舒服,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就在水月阁里呆着。”
耀月心间一疼,有几分体会苏氏的心情。她抬起头看了春桃一眼,皱皱眉道,“娘,恐怕过了明日,大娘烦心的事还在后头。”
“这话怎么说的,”春桃有些慌张,“难不成,这庆王当真对那位尔朱小姐格外看重?”
耀月握了握春桃的手,道,“娘,你知道我如今掌管着宫里的掌礼司,举凡皇子大婚,都是由我负责下聘。今儿太后将我叫去,将她自己的私库开了,拿了银子物件给尔朱柔安的聘礼上又填了一笔,那数字,足足是知秋嫁庆王时三倍还多啊。”
春桃一惊,忍不住慌张道,“这,怎么会这样?太后这样做,不是摆明了要压制知秋吗?”
“是啊,太后如此大手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知秋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而且我更担心的,太后如今这样重视这门婚事,大婚当日,太后必定要指一个身份贵重之人给柔安主婚。知秋大婚时,主婚的是庄敬皇贵妃,不知道谁来给柔安主婚。”
柔安毕竟是侧妃,皇上不会亲自给佑谨主婚,剩下宫里身份贵重的便是贵妃了。可是太后要想压制知秋,贵妃的身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再往上,就只有太后啊•••耀月身子一震。
太后?该不会,该不会•••春桃一时心里烦乱,也没注意耀月失措的表情,径自叹气道,“唉,这可怎么是好?你大娘若是知道了,非病倒不可。”
耀月勉强收回了心思,却又忍不住怀疑,柔安只是侧妃,太后若是真的给她主婚,那将爹爹的面子置于何处?爹爹是两朝老臣,又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不,不会的,皇上应该不会让爹爹这样做的。
一番思量,耀月不自觉的笑话自己异想天开,忙打起精神认真嘱咐春桃,“娘,你既然来了,我有件事便要嘱咐你。大娘性子一向高傲,最受不得旁人欺负,如今柔安过府,大娘为了保护姐姐,必定会给姐姐使些计谋让她争宠。你回去告诉爹爹,万不可让大娘这样做,庆王府的后院•••水很深,大娘最好不要掺和进去,以免害了姐姐。”
春桃细细看了眼女儿,凑近她小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耀月面上一慌,不自觉的低下眼睛避开了春桃的视线,好半天,才又道,“娘,有些事女儿不能跟你说,只是女儿是真心为知秋好,这话,娘一定要亲口带到。知秋是女儿的姐姐,女儿不能眼看着她被人欺负,所以女儿必定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好好保护着姐姐。”
耀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坚定,是春桃从未见过的表情。春桃怔怔的看了一会耀月,蓦然一笑,拍了拍耀月的手,欣慰道,“月儿,你长大了。”
变的坚强了,变得能保护自己了!
耀月心里一哀,面上也就不由自主的苦笑,“女儿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女儿有想保护的人,想要让娘亲幸福。”
春桃笑的越发的欣慰,揽了耀月的肩头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娘知道。还记得你进宫前娘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我的月儿不比别人差,我的月儿一定会比任何人过的都好!”
“娘!”
眼眸瞧瞧一湿,耀月往春桃的怀里躲了躲,紧紧抱住了春桃。
娘儿两个又说了会子话,佑昕得了信从衙门里赶回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这才将春桃送走。春桃一走,佑昕跟着耀月回了凤栖梧,瞧了瞧她的神色,勉强道,“明日就要去定国公府下聘了吧。”
耀月神色征了征,在桌旁坐了下来,“是,你没看那张聘礼单子•••”
她有些恹恹,说不下去。佑昕神色一冷,失望道,“你不用说,宫里早都传遍了!真想不到,太后从前也贤明,如今却变的这样无情!”
耀月心里越发的沉重,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径自呢喃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她简直都要魔怔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有人在割她的肉,又好像有人在拿刀捅她的心,一刀一刀的连着神经,一刀一刀的疼。佑昕抬头看了看她,神色复杂的在她身旁坐了,将她揽了过来,“耀月,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耀月挣扎着坐起身,凄楚的看向佑昕,“你们为了救我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弄的人不像人,家不像家。佑昕,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算个什么呢?”
佑昕神色一暗,别过了头躲开了耀月的视线。
他没有资格回答耀月的这个问题。知秋的痛苦,有一多半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没有爱上耀月···耀月痛苦的一笑,转过了身将手搁在了桌上,紧紧握在了一起。“佑昕,我们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姐姐?”
佑昕看着桌上的烛火眼眸逐渐幽深,长长的夜里,他从未觉得这样安静过。
“耀月,相信我,我会承担的,”深吸口气,佑昕转过头看向耀月,他的眼神虽还伤痛,可已充满了坚定,和耀月如出一辙,“我们一起努力,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知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