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落,明月升起
青色的细绢被子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容,犹如冬日里的雪花,无色清冷。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紧蹙着眉宇,轻轻颤抖的身体都透彻出她梦里的无助与悲凉。
“不要···”
阿碧靠近魏锦的唇畔,不禁皱眉
她梦到了什么?
窗外习习晚风吹进了屋子,烛火旋儿飘落。阿碧拿起剪刀将灯芯剪了剪,让屋子里的光线变得透明起来。
魏锦从太后寝殿回来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把了脉,喝了汤药也不见起色。
房门被推开,小权子走了进来:“太子殿下来了”
这太子一天来八百回了,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阿碧撅着嘴,门前一袭宝蓝色锦衣角随着高大的身影跨门而入直直的朝着魏锦床榻前坐下,眼底尽是担忧:“怎么毫无起色”
“回太子殿下,应该是淋了雨,感了风寒,昨夜的雨太大了”
“他为什么会晕倒在大雨里?”朱景淮疑惑的问。
“奴婢也不知道,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摔倒在台阶下了”
朱景淮看了看魏锦额上的汗珠,朝着阿碧伸出手掌:“沾巾给我”
阿碧不敢怠慢,赶忙将手里的沾巾递给过去。
朱景淮将沾巾在魏锦的额角轻轻擦拭着:“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殿下不用担心,刚服了姜汤,发汗也是正常现象,太医说得多出汗才好的快”
朱景淮的手由额头来到了脸颊再到脖颈处···
“这汗也太多了”说着指尖游到了魏锦的衣襟前···
阿碧大慌:“殿下,您要做什么!”
朱景淮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魏锦亲衣的盘扣上:“这汗太多了,我得帮他脱下衣服擦汗”
阿碧大惊,这要是脱了衣服全都得完蛋!
阿碧惊慌失措的抓住朱景淮的手腕:“殿下!”
朱景淮不满道:“你做什么?给本宫滚开”
“殿下!”李权也同时开口,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殿下,这等小事还是由咱们奴才们来做,怎么能让太子您亲自来呢”
说着李权就走到了朱景淮的身旁:“还是让奴才来做吧”
不行,就是李权也不行!
漫天乌云,星星雨滴顺着金銮殿的屋檐下滴落,天空云层翻卷,似要有大雨袭来。魏锦感觉自己的身子如羽毛般轻盈,走出东阳殿,心里没来由的慌乱,抬头望去,东阳殿金銮屋檐下,赤红柱旁一道身影让他止步,红色袈裟随风飞扬,金色的法杖在墨灰色的雾气里依然耀眼,他眉如乌山,唇如糖玉,精致的侧颜看不出任何情绪,宽大的僧袍下依然清晰可见那修长的身姿和挺拔的背脊,他目光也如磐石一样坚定的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突然,那身披袈裟的身影朝着自己看来,魏锦大惊,蒙梵!
法杖落地,如箭穿心,魏锦步步后退,蒙梵步步靠近,平静如水的面容在灰色的雾气下也掀起了微微波澜。
“魏锦,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应该死了吗?我已将你钉死在承天门上,你为何会在此?”他声音沉入汪洋,却格外清晰
“法师···我···”
一道刺痛钻入魏锦的肩膀,蒙梵的指尖不知何时死死的扣住了魏锦,似要将他皮肉剥开。看着他的眼睛如墨玄黑,咄咄逼人:“你为何会在此?”
魏锦想要开口,却感觉自己的嗓子里不知卡了什么东西,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死死的盯着蒙梵那张如神佛般的容颜,手指也已经将他的袈裟抓的褶皱不堪,他望着他,忽然,蒙梵手里的法杖再次刺向自己,魏锦瞪大了双眸,惊恐的望着那俊美的容颜,不为心口的刺痛,而是蒙梵那赤红双眼里的水雾···
“他···怎么会···”
“不要!”
李权的手腕被突然醒来的魏锦死死扣住
“魏锦,你醒了”
模模糊糊睁开双眼,一张面容青玉般的容颜呈现在眼前,魏锦慌乱的起身:“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担心魏公公已经来过几回了”阿碧回道:“你终于醒了”
魏锦面色苍白,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奴才让殿下担心,真是罪该万死”
“好不容易醒过来说什么胡话”朱景淮拿过阿碧端来的水碗,轻轻吹了吹,将瓷勺抵在魏锦的唇边:“刚醒了,喝点水”
魏锦赶忙抬手阻止,冰凉的指尖轻触到了朱景淮的手背,慌乱收回:“这怎么可以,殿下金枝玉叶怎能对奴才这般,万万不可,奴才自己来就行”魏锦将朱景淮手里的碗端了过来,胡乱喝了两口,抬头对着他笑了笑,朱景淮算是满意的点点头:“魏锦,那夜狂风暴雨,你怎么会晕倒在承天门下?”
魏锦忐忑不安,结结巴巴道:“那日···那日奴才不小心打碎了皇后娘娘的汤药,本打算去再端一碗,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摔下台阶,至于怎么晕倒在那里,奴才也忘了”只能这样混过去。
朱景淮叹了口气:“那你把衣服脱了,让李权帮你擦擦身”
魏锦大惊,慌乱的捂着自己的领口:“不用了,奴才好多了,待会我自己擦就可以”
“你现在浑身无力,让李权帮你有何不可”
李权笑眯眯的走到床榻前伸出手:“魏公公不必觉得麻烦,我来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不行!”
魏锦和阿碧同时大叫!
朱景淮不满道:“你俩叫什么”
魏锦死死的抓着自己的领口:“太子殿下,您看,这夜也深了,您该休息了,奴才皮糙肉厚的,这点小风寒无碍的,不劳烦李公公了,我也不习惯别人侍候,我自己来,自己来舒坦”
李权点点头,提醒道:“是呀,殿下,明早咱们还得去早课呢,这天都不早了,您看魏公公也没什么大碍了,咱早点回去就寝吧”
朱景淮点点头,起身叮嘱了几句就随着李权走了出去。
魏锦终于感觉自己可以松口气,一个大字型瘫倒在床铺上:“吓死我了,要是被太子发现我的身份,估计就看不到明早的日出了”
阿碧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都不知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太子真的要亲手帮你擦汗呢,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你及时醒来,要不然不光是你,我也一样看不到日出了”
魏锦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解开自己的寝衣
“你还笑,再这样下去,我的心早晚得绞痛”
“叩叩”
房门两声轻响,阿碧放下水盆快步来到门前,回头看着惊慌失措的魏锦,伸手指了指要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清了清嗓子问:“谁呀”
“是我,赖丹”
魏锦一把抓起外袍胡乱套上
赖丹走进来,看了看床榻上的魏锦,一脸的担忧:“魏锦,你没事吧”
来到床榻前坐下:“我听说你病了,总想快点过来看看你,可是东宫那边琐事繁忙,我刚放下手头的事就过来了”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魏锦,那是用绢帕包着的东西,魏锦打开,眼前一亮,是核桃仁!
“我知道你爱吃,特地砸了点给你送来”
魏锦拿起一小块甩手扔到了自己的嘴里,又递给了阿碧一块,两人笑着嚼着核桃:“真好吃”只有在赖丹面前他才可以如此放松。她冲着他笑,眉眼如星。
“刚才我看到了太子,他来看你了?”
魏锦点点头,拿起一块核桃仁塞进了赖丹的嘴里,手指无意间碰触到了赖丹的唇,她微微一怔,指尖并没有离开赖丹的唇,反倒用拇指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着,赖丹整个人都惊了,他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魏锦:“你···”
魏锦惊叹道:“赖丹,你的唇好软呀,像棉花一样软”
她笑嘻嘻的摩挲着,根本不顾别人死活
阿碧看到也吓了一跳,上前赶忙将魏锦的手拨开:“魏公公太失礼了,怎么可以这么随意摸赖詹事的嘴巴呢”
魏锦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她还是没有习惯自己的女子身份。
拿开自己的手,魏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对不起,赖丹,我真是把你当朋友一样,没想那么多”
赖丹摇了摇头,脸颊微微翻红道:“没关系,我喜欢你这样对我,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魏锦坚定的点头:“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赖丹接着试探的问:“那···太子呢?”
魏锦一愣:“太子?他是君,咱们是奴才,那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怎能同他称友”
魏锦没有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赖丹眼睛里的暗喜。
“哎呀,不说太子了,说他干嘛,刚才都快被他吓死了”
“怎么了?”
魏锦赶忙捂着嘴巴:“哦,没什么,赖丹,你用过晚膳了吗?”
赖丹摇摇头:“忙完就过来瞧你了”
魏锦赶忙让阿碧去弄点吃的来,三个人坐在魏锦房内用着晚膳,魏锦感叹如果有点酒就好了,阿碧不满道:“你身子还没好喝什么酒呀”
赖丹轻笑:“等你好了,咱们挑一天休息,我请你去凤阳楼吃叫花鸡,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痛快的喝”
魏锦拍了拍赖丹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
三人笑着,说着,吃着,魏锦心里无比感叹此时此景,真的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赖丹,我的挚友,这一世,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