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塘岸上的姑娘龙晓玲想嫁给我。我从她回村下车的地点,和与我目光相遇的躲闪,非常轻易就知道了,比我知道这个世界轻易很多。而且结合十几年前的记忆,我能肯定她在少女时期,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决定了,不知道这个纯情的姑娘,她私自制造过多少浪漫的爱情故事,想到这里,我又为她悲伤起来,悲伤她失望的时候,将会多么的痛苦。看着我的这种悲伤,我对自己的辱骂总是会不禁冒出来,这种廉价的悲哀,对别人陷入相思之苦的悲哀,比起失去亲人性命的悲哀,它是多么可耻虚伪的,比起在人世遭受冤屈而不敢直面对抗的悲哀,它是多么扭曲懦弱的。但是,这确是上天赐予菱角塘岸上的一个清澈的梦,和池塘的水一样清澈。我敢肯定的说,这个血污未尽的池塘边,甚至这个池塘所属的这片村子,都从来没有过这样清澈的梦,哪怕仅仅是一个梦。这池塘岸上的乡村世界从来太残酷,太荒芜,太恐怖。她读完大专,二十三岁了,长得苗条秀气。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误,那么,她在很久以前就期待着此刻的自己了。我不知道,一段为实现爱情而期盼着自己成长的日子,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但是,应该是愉快的吧,尽管非常虚幻。但这已经是很好的一段日子了,许多人来这人间,很难有如此奢侈的一段日子,他们随着外部的变化而改变自我品性,因为他们一辈子心里是没有一个清晰而笃定的念想的。二十三岁,这是匹配浪漫爱情的好年纪。苗条秀气,这是匹配美好爱情的好气质。她从长沙开回来的的士上下来,带着明显的校园气息,灰蒙蒙的村子,顿时出现一道亮光,这是让人激动的现象。读书,在这片土地上,百多年以来是高尚的事情,尽管只留在记忆的灰烬里,但是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读书能给沉重的现实带来光明,也或许是现实太过于没有希望,低卑到泥土里,人们才把一种虚妄的事情作为寄托。虚妄的事情,总带来绚丽的光芒。龙晓玲年轻的身体,再带着这种光芒,在村中异样显目,甚至有仙子般的飘逸。但是,我不能娶她,不能娶这个和我一个村子的湖南姑娘,不能娶这个正当一生中最好年纪的姑娘。因为,我心里正爱着一个云南深山里的他乡姑娘,等暑假一结束,我就要离开家乡,从湖南的中部小县城郊离开,去到云南西部哀牢山深处的学校去上班,我决定去问问距离学校不远的那个云南姑娘,她能不能嫁给我。我实在需要一个妻子了。我的梦,在遥远的他乡。
那天,我抬头看着她。她从我家北面下车,这分明是下给我看的。她家在我和母亲散步的地方南去几十米处东拐再去两三百米处左右。但是,她在我和母亲的身后,叫停了的士车,下车了。我回头看见,想着她确实是个美丽的姑娘,可以做妻子。从云南回来一个多月,我一直在家中陪着瘫痪的母亲,没有看见过年青的女孩,此刻眼睛一遇到,便无法离开了。她确实是个美丽的人,看她那骄傲的身姿,在长沙的学校里,定是背负过很多年青男子的倾慕的目光的。
母亲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在门外的大路上散步,破旧脏乱的家中,单调而沉闷,我和母亲需要一些动静,哪怕是一丝风。一辆的士车,从北边的路口东转,慢慢的驶过来。我们在孤寂的大路上,一眼就能望见,五百米外的路口,进来了一辆的士车。这条路上,无人。视线范围内,就的士车,还有我和母亲。车在我们的后面,停下了。我和母亲都很好奇。因为村里,少有人坐的士回家。一是用费高,村里人节俭。二是,村里人都比较冷漠沉闷,不会如此显眼。这是大学校园女孩子的风格。只见一个年轻姑娘从车上下来,她付过钱后,从我们身边经过。
“伯母,您还好吧?”她经过母亲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下来,弯腰问候母亲,“您”字在我们这种凋敝肃杀的农村已经很少从年青人口中说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各自看不上眼的无礼。因此,对她的问候,我和母亲都觉得她非常和气。本来母亲的寡居和瘫痪,已经是很让人悲伤的事情。我常常独自仰天长问,这种程度的苦难为何会一个又的落到我家。我虽大方的推着母亲出门散步,但心中还是害怕村人的鄙视。残疾,是一种罪恶。在村里,这不是一种值得同情的事情,而是被嫌弃的事情,像原始社会的观念,因为缺少了一个劳动力,而且还要花费劳动力去照顾他,这简直是损害家庭发展的一件事情。而贫穷更加是。我家素日的贫穷和家人的残疾,让人在心中更加的踩踏。夏日,虽然高温难耐,但是非常的寒冷。如今的这个您字,温暖非常,她凭着读了大学的身份,勇敢的面对着这村中的恶浊风气。但是,她没有看我。我非常害羞,因为我对于陌生而亲近的年青女孩,都不知所措。而且,从她和母亲打招呼,而不理我的这个情形中可以看出,她对我好像有无尽的话要说。但是,我低头不敢想。但是,这种温柔的情丝,让人在这孤独的人世非常的温暖。一颗愿意和你亲近的心,在悲苦的人间是多么珍贵的啊。但是,我好像无法珍惜这样珍贵的东西。珍惜,是人世间一种非常难得的能力。
“你是菱角塘龙家的妹子吧?”母亲问她。
“是的呢,大学毕业了,现在才回!”她轻柔的回答,声音从乌黑的头发边飞出,好像是专程要送入我的耳朵。她的眼眸,不经意间经过。随后,不再被它的主人允许进入我的目光。她刻意的用头发遮蔽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眸瞬间的经过,像一个神奇的世界路过。这一世里,谭晓的眼睛就仅仅留下这一次。我醉悠悠的,不知道是否要与她搭腔。最终,她离开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轻盈的身子,在寂寥的村中飘去。这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我现在想来,即使最后她没有嫁给我,但是此刻我应该和她搭话的,不因为爱情,就因为她对待此刻的我,和我母亲的态度,相对于整个冷漠的世界来说,她是一个天使。然而,此时,我却为那个远在云南山区的姑娘吃起醋来。因为,我被另外一个女孩吸引了。我有几天,没有打电话去云南了。她毕业后,在县城的高中教书一年了,现在也是暑假。暑假,就回到离县城一百三十公里远的哀牢山彝族乡镇里了,在那条悬挂在河谷上的大山半腰的长长的乡镇街道上来来往往着,一朵朵白云在街道靠着深深河谷那边的悬崖边漂浮着。她从云南大学毕业一年了。
“她是龙晓玲,你记得不?”母亲回头问我。
龙晓玲,天啊,是十五年前,经常和我一路去上学的女孩子,那时她才八九岁,她长这么大了。那时,我在县城三中上高中。三中校园和我家都在涟水河西岸,所以我只需沿着河堤一直走三千多米,就可以到学校。只是我家在河堤南边的农村,而三中在河堤北边的县城。我从家去往河堤前,需要走五百米左右的村路才能到河堤下。这五百米的路经过一个菱角塘,龙晓玲的家在菱角塘第三户。我在村中,名声极好,大人们都说我是成家子,勤劳老实,爱读书。遇到老人们,我都会礼貌的问候。而且我喜欢待在家中,不出门惹是非。就算出门,也因为读书的原因,而一副柔弱书生模样,村中老人都说我是女孩子的性格。大家都喜爱我。读高二的时候,我抱着自己的几本书,走在菱角塘边上的路上时,听见有人喊我:
“杨寻啊,你在三中读书是吗?我家妹子在东方红读书,在三中过去一点。上学的时候,你帮我带带我女儿,好不,过马路的时候,帮我牵着过去,怕车子啊!”
我循声向左边转头看去,目光穿过路边菜地上绿叶茂密的豆角架,看见一个女人在向我招手,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书包,扎着一个马尾辫。
“可以啊,阿姨!”我高声喊着,这是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且小姑娘乖巧懂事,以前我总带着几个小男孩去上学,他们一路上太闹了,我躲避了好几次,他们才识趣的不再跟着我。
“跟着寻哥哥去,寻哥哥学习很好,你好好向他学习!叫哥哥。”谭家的女人牵着小姑娘,从菜地间穿过来,站在土路边沿说。
“寻哥哥!”
小姑娘把书包带子紧一紧,又用背抬了一下沉重的书包,抬头看着我喊。我低头看着她,小姑娘是个微长的脸蛋,比较瘦,一看就是个文艺范的小姑娘。她让我想起初中时代我喜欢过的女同桌。高二了,要分班了,我对数学,物理,和化学,感兴趣。但是,我的脑袋里,在这被扭曲和被抛弃的农村生活里,我总是想到她和我在课桌间谈论写作时的温暖,以此来引导自己看见世界的光。那些梦,那么诱人。我想写作,我想去创作文学。我想,可能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但是我要让我的作品传遍,让她看见。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文学是什么。但当时,我这样想着,在这残酷和混沌的农村这样想着。我在脑子里几经辗转后,选择了文科。父母得到我的一个“通知”,也不置可否。他们并不知道文理科毕业后在找工作方面的优劣,其实我也不知道。而且,此时,我们家,受到打击,已经搬出自己原来的村子。父母和弟弟,已经从这个有他们房子和田地的村子,搬到了父亲的姐姐家。父亲的姐姐家,我大姑姑家,也在涟水河西岸,和涟水河堤隔着一条马路。她们的村子在我家和三中的中间。由于父亲在和万家人的纠纷中处于下风。他被万家的二儿子砍了,在医院昏迷了一夜才醒来。这在他是非常耻辱的事情。他觉得在村子里种地养鱼已经无法开展了。所以,他选择离开村子。到姐姐家居住,靠种别人家的田和姐姐家的菜地生活。而且大姑姑家往西几百米,就是南门菜市场。父母做菜生意,也更方便。他们忙于生计,深陷恐惧,根本不管我这些选择,就是想过问,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我只是选择了之后就回来告诉他们,先斩后奏。残酷,血腥的世界已经让父母很劳累,他们应一声,了解一下就过去了,在与人吹嘘时,有个说法就行。大姑姑家的楼房有两层,没有刷墙。他们家只有姑姑和姑爹二人,所以二人住在第二层,他家的三个女儿都在广东。大表姐已经嫁给深圳一个老板,生下儿子,自己在船厂也混得风生水起。二表姐嫁给香港的一个开酒店的老板。三表姐在深圳打工。家中就只剩下大姑姑和大姑爹,他二人不再做事,天天玩乐。大姑爹打麻将,大姑姑除了穿得花里胡哨打麻将,还会去舞厅跳舞。我家住在第一层。母亲清早起来,就去菜地摘菜,然后挑着菜篮子往南门菜市场赶。父亲清早起来就往三中赶,他们在天黑之前要从三中的厕所把大粪挑出来,挑回菜地,然后种菜。菜地边的人家,和他们在挑粪和种菜上形成了互相攀比的心。谁挑的大粪更臭,谁种的冬瓜更大,是他们日常的攀比内容。母亲对三中的大粪很赞赏,总是笑嘻嘻的赞美说三中的大粪喷臭的。但我生怕在路上碰见父亲,我不知道在车来车往的东山大桥头碰见挑着大粪的这一队人,是否会叫他。可能父亲已经感受到了我的自尊,所以才在天亮前就出发,天亮前回来。但是,我其实很期待遇到他们,然后喊一句父亲。因为,他到底是我的父亲,只要一次打破了这种自尊心的骄傲,后面就不在乎了。但是,我那时一次也没有在天亮看见过父亲。弟弟读高一时,也在三中,他曾经在暑假,跟着父亲去三中挑过大粪。他说在地下的大粪池里,又热又臭,差点滑倒掉进粪坑。我不习惯寄居他人篱下,虽然大姑姑大姑爹也不曾说什么。早餐,午餐,晚餐,我回到大姑姑家。父母准备的饭菜,我吃完就离去。早上去学校,中午去学校,晚上去学校,晚自习九点放学,我独自从学校直接回我原来的村子,住自己家的房子,自己家的床。那无数的黑夜,我一次次穿过去。父亲总是担心万家的二儿子会对我不利,会砍杀我。因为,万二砍人后跑了,警察一直没有捉到他。警察要父亲都留意线索,只要有看见他回村就去举报。但是,父亲是个农民,他不会抓犯人,而且是在流氓和黑社会中混迹多年的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
万二的行为,充满着阴毒和暴力,和我在学校学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他高中毕业就不读书了,经常和社会上的人来往。他的家,和我家南北相隔三百米左右。由一条村中马路连着,我家在马路的东沿。他家在马路的西沿,都是出门就是路。他家是楼房,房子后是菜地,上面种着菜和树。菜地后是一个池塘,池塘后是村里人的一片水田。村里人承包的田地,大部分都在这一片。从村北到村南,村九队到村三队,这是村里面最空旷的一片地。这个池塘,叫做栗树塘,和菱角塘,侯家湾塘,组成三角阵。这三个鱼塘摊着汪汪之水,望着周边人家的故事,一言不发。我家和万家的纠葛就是以这个栗树塘为中心的。这个鱼塘属于村中四家人所有。我家,我叔叔家,万家,还有姜家。姜家在万家北,并排挨着,地坪上去是马路。屋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下是栗树塘。父亲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承包了栗树塘,一年一合同。小时候,村中都是土砖平屋,各种树点缀在屋前屋后,比较空旷,疏闲。那时,村里人情简单,父母经常带我去串门。万家也是我们经常去的所在,互送水果是随手的事情。只是,红砖洋楼慢慢的多起来,地基的争夺在村中兄弟间越发频繁。嫉妒在村中的空气里增长,变成了洋楼。空气里的气氛,在变化。大伯退伍回来,在铁合金厂扫地,国家的人,率先盖楼。为了把与父亲共用的一堵墙争去,先用部队里的本事,把一个半尺的土砖一掌劈断,恐吓父亲。父亲不理。于是,在争吵中,他从厨房操起菜刀,往父亲头上砍了几刀。父亲后来告诉能听懂话的我说,血流满面,还拿着我的手在头上摸着那高耸的疤痕。我幼小的心,就已经开始害怕这亲戚关系了。而父亲的目的,是要用这种仇恨来激励我努力读书,当官赚钱出人头地来报仇的。一栋两层楼,在我家的土砖平屋北建起来了。叔叔和婶婶,是在南门市场和各个市场贩卖鸡鸭的菜贩子。我初一时,他们也开始筹备建楼。叔叔和父亲商量,以后父亲建房,屋后要退出几米,好让他家的窗子可以面对马路,可以透光。父亲不同意。在一个夜晚,叔叔和父亲在我家说话间,拿起家里的高压锅盖,砸向父亲。父亲的牙齿掉了三颗,他后来总是拿着假牙出来洗,说,这是兵杂种送的好东西啊。叔叔叫杨哉兵。万二,高中毕业,在社会上混日子,见着父亲,也喊叔叔,向他讨教赚钱的事情。但是,父亲是个不会赚钱的人,他喜好礼生一行,谁家死人了,他喜欢凑热闹,去喊礼。这是儒教。虽然,父亲对儒家礼法,似懂非懂,但是对于被古惑仔教出来的一代青年人,是鄙夷不屑的。万二和父亲说不到一起。他闲来无事,爱在自己家的后面,桃树下,往栗树塘投鱼竿钓鱼。父亲盖的守鱼塘的小屋子,就在他家屋后。父亲一起床,就看见有人在偷钓鱼,走过去把鱼竿一夺,给了他两巴掌。于是,万二记恨在心。我高二时的端午节,母亲去了外婆家。我读高中,没有放假,所以中午回家吃饭,没有去外婆家。外婆家在涟水河对岸,就在对岸河边,张江村。父亲说当年和母亲谈对象时,爷爷去世了,就跑到河堤上喊母亲过来,这才定下婚事。在春节,端午,和过年,我们总喜欢在外婆家过。我长大后,就少去了。外婆还健在,大舅二舅家都很齐整。细舅舅取了一个在公司上班的女人,姨妈嫁给一中的厨师,一个在火车站,一个在一中,虽都在县城,但是这节日也总回外婆家,气氛热闹。我和父亲在家过节。
“咚咚,咚咚,咚咚……”
涟水河的龙舟鼓,越过河堤,从生满雾霭的村庄和树梢上传过来,好像把屈原的楚辞,也带来。这两千多年前的诗歌里,唱出的忠义,与荒芜混乱的涟水河两岸人的人心,互相陌生而无交流。开始燥热的空气里,充满着一种巨大的孤独。
父亲把煮好的鸡,端上桌子。神龛下的八仙桌上,放着鱼,祭祀着已经从神龛上请下来的三块神主牌子,一块是列祖列宗,一块是曾祖父和曾祖母,一块是祖父和祖母。这时,祖母已经死了,这个总是在叔叔家门前坐着的偏瘫的老人,总是给我将祖父生前所唱花鼓戏的老人,在半年前死了。鱼前的香在冒着长长的烟,熏着一墙的红奖状,那是我从小学到高中读书得来的。门框上的菖蒲和艾蒿,发出香气。地面由于没有放水泥,暑气将水蒸起来,地面潮湿,水汽气味浓烈。我和父亲,吃着鸡肉,没有很多话说。他从房间里,拿出一瓶啤酒,一边吃酒一边吃肉。
“杨家有,你给我出来喽!”
我们在里面正吃着,听见外面有人喊父亲的诨名。因为父亲爱吹嘘,以后啥都有,所以村人调侃,给他起名杨家有。父亲提着啤酒就出门了。我听见门外,吵声大作,虽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我放下筷子,走出去。看见万二的爹,正和父亲面对面站在村路上,我家狭窄的水泥地坪上。
“合同要重新写,那次是我堂客去签的名,算不得数,四百块钱一年,太少了,要加钱。”万二他爹,在喊着。这是说父亲承包栗树塘的事情。
“不可能,签都已经签了,你堂客也是你家里人,而且其他两家都同意了。”
“不行,我现在要重新签过。堂客们签的不算。”
二人争执不休,突然万二他爹伸出拳头在父亲脸上擂起来。
“你去死喽!”父亲一看,知道他是故意来找野火的,于是大怒,操起手中的啤酒瓶,就在万二他爹的头上砸了下来,酒瓶粉碎。万二他爹沾着酒瓶碎片的头开始流血,血像一块布覆盖了他的右眼。我非常害怕,从未见过这种事情。
“万二,你这个畜生啊,别人打你爹了啊!”万二他爹捂着血流的眼睛,对着北面喊。我以为他是对着自己家喊。但是,他的话声一落,突然,从我家地坪北边的菜地里,窜出一个人,正是万二,一下子奔到了我家地坪上。原来这是一场设计好的挑衅。这种将人设计,放入一个阴谋里的情节,我常在武侠片里看到,往往会痛恨那些埋伏的奸贼。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自碰见这种事情。这是有何等的阴毒的心,才能将一个同村的人,设计在埋伏里。我不知道,万二在社会上经历过什么,但是,社会教给他的有多么恐怖啊!然而,我好像只领会过这种痛苦,并对这种行为表示强烈的鄙夷,却从来没有去想过如何躲过这种埋伏。我的父亲,更是如此。这种阴毒的心,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怀疑和讨厌。
万家两个大汉开始左右围攻父亲,父亲手中已无长物。万二他爹帮住父亲,万二偷空在我家地坪上捡拾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我虽然已经高二,但身形瘦小,但那石头拿在人手,目标是我的父亲,我不由自主的狂奔过去,双手一抱,抱住万二手中的鹅卵石,万二看着我,有些愣,没有推搡我,可能因为我是孩子。这时父亲和万二他爹推搡过来,碰到万二,万二手中的鹅卵石掉在地上。我也随着鹅卵石扑倒在地上。这时,村里很多邻居来了,他们纷纷过来拉架。父亲把我拉进门,把门关上,然后拨打了110。父亲在窗户里面,万二和万二他爹在窗外。双方互相对骂。邻居们在拉着万二他爹。不久,万二和万二他爹回去了。警察还没有来。邻居们喊我:
“杨寻,你还要上学,去上学。等下有警察来,不要多想。”
我恍恍惚惚的走在去学校的河堤上,涟水河潺潺的向北流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