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们想知道什么?”张靖被拎回来坐在位置上对着前面这两个黑着脸的人说。
“所有的,你知道的。”余奔拉了张凳子坐到张靖面前,看起来很像是警察盘问犯人。
张靖拿着余奔给他买的饮料又喝了口,颇像个说书先生,张靖放下饮料的时候就像那个说书先生放下了醒木一样,张靖从自己最开始见到祝墨开始回忆,开口说:“一瓶水或许不够。”
张靖第一次见到祝墨,那个时候的祝墨大概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少女,到这个学校入学还没多长时间广播里隔三差五的就播她的处分和警告,多数是什么打架闹事加上逃课挂科,简而言之就是还没认识祝墨的时候就知道祝墨这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精神小妹。
当然真正见到祝墨本人则是他因为没钱得去兼职的时候,张靖想到这说了句:“缘分天注定,不然我怎么偏偏就到莉莉丝兼职了呢。”
旁边两人表示不想听他废话,并且希望他在接下来不要有任何一个字提起他自己。
张靖摇头表示孺子不可教也,继续回忆。
张靖在莉莉丝的这段日子,大概真的很巧的见识到了莉莉丝这里面的三个人最最落魄的时候,那个时候乐队还没解散,每天弹弹唱唱热热闹闹,那个键盘手宋炳也还没走,老三整天唱完歌就下来帮他给客人送酒,宋炳冷着脸跟在他身后不许他喝酒,李悦己从这一个桌子喝到那一个桌子上去,祝墨在烟雾缭绕灯红酒绿的卡座上皱着眉头背着自己的英语单词,很长的时间里张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些人,觉得这样的感情让人羡慕又憧憬,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要融入他们的想法,只是觉得好像在一旁待着远远的看着他们好像就够了,就好像在观赏一副极其美好的景色一样。
直到老三和宋炳的事被人传了出去,人的嘴巴加上人心里的成见,这件事情被各路人马添油加醋变本加厉的传到了老三家里人的耳朵里,宋炳虽然平日里都只是冷着脸按钢琴也不怎么跟其他人讲话,可这事儿一出转头就回去跟自己父母出了柜,当时这宋炳的做法真的让张靖觉得宋炳这人虽然不喜欢女人但真的是个纯爷们啊,只是这次还是过于冲动,宋炳出柜的事让老三和宋炳的事走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具体发生了什么张靖也不清楚,只记得宋炳的父母找到莉莉丝来,从刚开始的言语暴力到后面用性命要挟宋炳回家,你无法想象作为父母站在台下对台上的儿子破口大骂,而且骂的话都极其不入耳时,那个儿子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张靖那时只顾着找老三,老三当时的眼神大概是张靖这位情窦不怎么开窍的少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可奈何,那是宋炳的父母,他再喜欢,再不想放宋炳走,他也不可能去为难宋炳的父母,只是骂的难听的时候老三几乎要忍不住,而宋炳只是站在台上对着老三笑了一下。
只是笑了一下,老三这个一米八大汉抱着脸就转身去了厕所。
后来就是噩梦的开始,宋炳走了之后老三整个人都像丢了魂,李悦己也不再每天闹闹腾腾的蹦来蹦去,而祝墨,张靖都能感觉到她的神经绷的紧紧的,就像一个气球在不断的涨大。
然后不出意外的就等到了这个气球被撑破的那天,祝墨一把吉他把乐队的吉他手砸成了脑震荡,那个吉他手哭天喊娘说要祝墨赔他十万,后来也不知道三个人怎么处理的,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后面的日子似乎更难,总有人来找麻烦,无休无止的,就像这件事本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就因为老三和宋炳的事成为了一个把柄,那段日子到莉莉丝找麻烦好像都成为了风向标,或许见面了就会问一句,‘混道上的?砸过莉莉丝没?没砸过不算道上的。’
那段日子李悦己给酒吧里的员工开了个会,大概意思就是莉莉丝租金快到了开不下去了要辞掉他们,但酒吧的工作人员多数都受过他们照拂,在那种时候居然也没一个人说要走的话,李悦己当时的表情真的是张靖都后悔没有拍下来,后面两天依旧开门营业,依旧迎来麻烦解决麻烦。
就在一个傍晚张靖在门口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老三,低着头往莉莉丝里面走,身后是还没完全落下去的夕阳,照在老三身上半边身体都是红色,张靖才发现老三背勾着,看上去像一只被遗弃掉的,精疲力尽的小狗。
莉莉丝的租金张靖不知道三个人是怎么凑到的,只是老三不明不白的说了句莉莉丝得开,得等他回来,虽然不明不白但大家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就这一句话莉莉丝撑着开门,直到现在,那个时候的莉莉丝真的就是晚上开门迎接找麻烦的,白天就来修什么桌子椅子吧台,他们三个晚上从来不让任何一个服务员上班,也不让他们插手,白天修整完了就下班,第二天上班还是原模原样三个人都还是向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只是脸上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藏不住的伤。
这样过了段日子,找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莉莉丝经过这么长的毁灭性打击居然还没关门,导致莉莉丝的名声倒是比以前风光了许多,晚上来玩的客人也慢慢变多,三个人里面,就祝墨一个人还是像之前那样似乎绷着根弦,酒吧慢慢稳定下来了之后老三跟大家说想去躺大城市追求他的音乐梦,所有人都拍手,给足了他这个蹩脚到不行的理由面子。
后来张靖开学,辞掉了兼职,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听说祝墨把一个女孩子打进了医院,然后祝墨也生了病,那段时间广播里终于没了祝墨的处分通告,莉莉丝里面也没了一个低头背单词的女孩儿,只有李悦己一个人坐在那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后来祝墨再回到学校,同届的同学已经上了两届,她只好从新再来,比同届学生大了两岁,他每次故意在祝墨面前晃的时候,他都觉得祝墨好像不记得他了,这次来找他张靖心里意外之外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
高兴什么呢,或许是祝墨记得他,或许是他终于不再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们,又或许是他终于可以帮到她们了。
“我墨姐交代的事可不能含糊!”张靖朝着陷入深思的两个汉子说了句。
这一句成功的唤醒了其中一个汉子,杨涵问他说:“大了两届,你是说祝墨病了两年??”
张靖点点头,杨涵又问:“什么病啊,两年这么久?”
“不知道,没人见过。”张靖回答。
“没人见过??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没人见过祝墨那段时间到底在哪。”
杨涵正准备追问,余奔拦住了他,正好这会儿下课铃想起来了,张靖起身说自个去吃饭去了,也没管他两什么反应径自走了。
杨涵看到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拍拍余奔说:“奔哥,吃饭去。”
“自己去,我等会。”杨涵看余奔没什么要吃饭的意思,一个人吊儿郎当的走出教室。
余奔想了一下拿了个本子垫在自己的胳膊底下,那首歌没来由的在余奔脑子里循环了起来。
做个美梦吧。
闭上眼睛就是世界的模样。
我们都缺乏。
将寂寞变成浪漫的力量。
你看,你看,这世界全是慌张。
一个初出茅庐情深似海。
一个千帆过尽不再去爱。
抱着欲望层层分析。
带着回忆马不停蹄。
他抛下一切只想问你一句。
愿不愿意。
李悦己说这首歌是他们三个一起哭着写出来的,那大概就是在张靖说的那段日子里,老三和那个键盘手的故事,祝墨动手把一个女孩子打进了医院。
消失了快两年的祝墨应该是因为她得了抑郁症。
张靖只知道祝墨是得了抑郁症可是张靖不知道原因,那么祝墨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呢。
余奔把自己的本子从胳膊底下拿了出来,翻了开,里面是整整齐齐排版清楚的笔记。
祝墨有什么事是余奔不知道的,不仅余奔不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
余奔想完叹了口气,他对祝墨这个人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哪怕是把张靖绑了过来问了半天似乎也没明白,祝墨的事不止这么一点点,绝对不止。
光是喜欢没有用啊,喜欢不能给余奔和祝墨一个未来,老三和宋炳的事估计也给祝墨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什么的,或许祝墨得抑郁症这事跟这些事就有关,想到这里余奔又觉得心里有点钝钝的不重却又一下一下敲击的疼痛传来,他想起上次在莉莉丝厕所里祝墨的样子,失去理智又红了眼,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张靖说两年前的莉莉丝,天天都是那种情况。
余奔甚至不敢想,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子,在一众混乱狼狈中跟人拼着命,他拼命都想要保护的女孩子就那样拼着命在保护她想保护的东西,如果余奔能早点认识祝墨,早点出现在她身边。
祝墨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余奔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翻开,又合上,又翻开。
看了眼自己的笔记,他觉得那些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字都在一个个的往本子外面蹦,他又合上笔记本,重重的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