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宸耸肩，“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弄清楚了，小珍儿，你也不要太小看我这个前刑侦队长了。”
甄珍：“……”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接着他的话调侃他两句，现在，她心情很复杂。
所以她只是沉默着，听孟宸继续介绍案情。
死者，梁哲钢，现年50岁，是这村子里土生土长的。
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就靠着政府发的低保过日子。
他和他老婆结婚快三十年，没有子女。说是因为他老婆的身体问题，怀不了孩子。
梁哲钢倒是也没嫌弃她，估计也是因为太穷，有个孩子也养不起，所以就这么和她过了一辈子。
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被他老婆给杀了，还死得那么惨。
至于到底有多惨，等甄珍真正站在了梁哲钢死的房间就知道了。
梁哲钢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拿铁锤砸了头，就是那种砸核桃的小铁锤，而且还不止砸了一下。
因为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头颅基本上已经是稀巴烂，脑浆和血流了一床。
他的身体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伤，也没有反抗的痕迹。
所以可以推测，他是在睡梦中直接被砸死的。
他的老婆杀了人后却没有逃跑，就在屋子里待着。
等到早上，有人来找梁哲钢，说是要去镇上找点事做，这才发现了梁哲钢的尸体。
甄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明明是白天，可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四周都没有光，只有铁锤落下的闷响。
一下又一下，一共砸了十二下！
然后，她听到了粗重的喘息。
是女人的喘息，好像砸累了。
甄珍吞了吞口水，然后又听到了脚步声，几秒之后，‘啪’一声响，眼前忽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是女人的脸。
蜡黄，布满皱纹。
那张脸离她很近，不过半臂的距离，正恶狠狠的瞪着她，眼角还带着血迹。
甄珍心脏猛的一跳，不过下一秒，女人就转身，嘀咕着，“奇了怪了，总觉得有人……”
甄珍呼吸屏住，心跳也几乎停了。
僵硬的，随着她的转身，朝她身前看去。
那张差不多两米宽的大床上，躺着个男人。
被子还盖在他的身体上，可他的头……
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混在一起，甄珍瞳孔猛缩，胃部一阵阵痉挛。
她猛的捂住嘴，想吐。
女人却好像丝毫也不害怕，背对着她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冷笑了笑，“我终于，送你下地狱了，呵……”
她的笑有些阴碜，又带着抹说不出的恨。
甄珍“唔”了声，转身就朝外跑。
“珍宝……”
秦煜紧张的声音就在耳边。
眼前的画面猛然变化，阳光驱散了黑暗。
甄珍蹲在门外吐了个天翻地覆，吐到最后只能不断干呕。
身体瞬间被掏空了般，整个人都虚脱的厉害。
秦煜扶着她，接过孟宸递来的矿泉水给她，“漱漱口……”
旁边没有别人，孟宸问她，“小珍儿，你这是看到梁哲钢的死状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甄珍眼前又浮现出那颗被砸得像落地西瓜一样的脑袋。
胃里又翻搅了几下，她咬紧牙根。
秦煜抬眸看孟宸一眼，带着警告。
孟宸撇嘴，“其实这是正常的，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死者尸体的时候都会这样，虽然小珍儿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应该有些不同。听行凶过程就知道了，梁哲钢的死状应该不太好看。小珍儿看到的，应该还是很新鲜的。”
新鲜的……
甄珍真的又想吐了。
孟宸又道：“哎，你上次不是和我说以后也想做刑警，现在多练练，看过了各色各样的尸体，以后看什么都不会再害怕了，你这叫赢在起跑线啊。”
“……”
空气突然安静。
甄珍不想吐了。
她想哭了。
这件事她还没有同秦煜说呢，还是上次为了试探孟宸才说了那么一句，他还答应过她不会告诉秦煜。
甄珍自己其实是没想清楚的，而且她觉得，秦煜应该不喜欢她做这种工作。
她还想着等以后想明白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秦煜。
没想到，孟宸就这么给说出来了。
她蹲着都可以感觉到扶着她的人一瞬间低下去的气压。
甄珍漱了口，乖巧的把水递回给秦煜，“哥……”
秦煜接过，什么也没说，只问她，“好些了吗？”
甄珍点头，还有些没力气，不过的确不想吐了。
秦煜又把水递给孟宸，然后直接把甄珍抱了起来，凉声道：“先回去。”
说完，他就迈着长腿离开，看都不看孟宸一眼。
回到刘叔家里后，三个人直接回了楼上秦煜他们的房间。
甄珍窝在沙发上，捧着杯热水，不时瞟一眼坐在她身边的秦煜。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可甄珍知道，他有些不高兴。
她低咳一声，拿头去蹭他肩膀，“你生气了？”
秦煜侧眸看了眼肩膀上的小脑袋，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脑袋推开，冷冰冰，“老实点，晚上再收拾你。”
他以前说收拾她，她会想到他可能会罚她面壁思过。
现在说收拾，她却总会联想到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然后就有些控制不住的脸红。
孟宸正好是这时候进来，自然也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听到了秦煜说的话。
他不由得撇了下嘴。
以前和他们在一起就总吃狗粮，现在这狗粮估计要管饱。
见孟宸坐到了他们对面的沙发，甄珍也老实了，端端正正的盘腿坐着，捧着水杯慢慢的抿。
孟宸也就直入主题，“小珍儿，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因为之前吐过的原因，甄珍的脸色其实还是有些不好，听孟宸说起刚才看到的，就又白了一分。
她想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想吃豆腐脑了。
又喝了口水，压下胃里的不适，她才慢慢开口，“看到了一个女人，用铁锤杀死了梁哲钢。而且，她整整砸了十二下。”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梁哲钢的老婆了。
之前她以为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想多了，真的是他老婆杀了他。
不过，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甄珍还是有些佩服那个女人。
她捶死了梁哲钢，在开灯看到梁叔的尸体后竟然一点也不怕，还能看着尸体冷笑。
那心理素质也是很牛了。
难怪敢杀人！
孟宸也若有所思，所以这件案子其实真的很简单，夫妻矛盾？
不过什么样的夫妻矛盾，能下去这样狠的手，还砸了十二下？
唯独秦煜，沉着脸坐在那里。
双腿交叠，手肘撑在沙发椅靠上，摸着自己的下巴，只半眯着眼盯着孟宸。
盯得孟宸后背发凉，完全不能放开了去想，他低咳了下，干脆问甄珍，“所以，真的是他老婆杀了他，为什么杀他你看到了吗？”
甄珍咬着嘴唇回忆了下，然后捧着杯子的手忽然抖了下，杯子里的水漾了些出来。
“小心点。”
秦煜眼疾手快的从她手中拿过杯子。
好在没洒多少出来，只洒了些在手背上，又是温水，倒是烫不到人。
把杯子放上茶几，他抽了纸巾给她擦手，低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想到什么了？”
他看出甄珍刚才那瞬间的脸色变化，很不好，应该是有什么发现。
甄珍吸气，“我没看到她为什么杀他，我只听她说，我终于送你下地狱了……那个女人，似乎很恨那个男人？”
这村子里的一切都很奇怪。
那个女人，包括昨天晚上在刘叔家里看到的女人，她们看起来似乎都过得特别疲惫，她们的眼睛里，是一潭死水。
这些真的只是因为环境和生活条件的原因造成的吗？
而且，甄珍始终觉得自己有遗漏，到底是什么呢？
甄珍问秦煜，“他们什么时候会杀死那个女人？”
“刘叔说，会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
甄珍皱眉点点头，有些纠结，“那，我们真的任由他们把人杀了吗？”
秦煜叹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珍宝，这地方百年来留下的陈旧规矩，单凭我们是改变不了的。这地方的人没有文化，他们不会听我们讲道理，如果我们要救人，就只能硬拼。可就算我们今天能费尽心思救下那个女人，以后呢，这种事依然还会发生。”
这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甄珍也很清楚，她也知道秦煜说得很对，更何况，他们就算费心费力的救出那个女人交给警方，她最后可能依然是逃不出一个死刑。
然而就算结局一样，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像这种动用私刑的地方，在现代社会，是不应该存在的。
她想了想，“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时间。要不我们报警，让警方过来。我们是没办法制止这样的事再发生，但是警方可以啊。既然我们遇见了，总不能任由这样的地方一直存在吧？”
如果没有遇到也就算了，可既然遇到了，什么都不做，甄珍过不了心里头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