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囚听大人吩咐。”吕崖意识到造船官是想挖苦自己解解气,索性顺水推舟地应付着。
造船官假装思索着,突然一拍脑门,惊喜地说道:“哎,我看你不如去卖卖力气,多扛些木头,这样其他囚犯就能少扛几根,说不定他们感激你,等你死了,还能念你的好给你烧烧纸。你觉得如何?”
吕崖一听造船官是让自己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心下一百个不愿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认命般垂下脑袋,“罪囚全听大人的安排。”
造船官神色得意地搓搓胡子,朝身边一名黑脸狱卒嘱咐道:“这个人和本官的赌约还没到期限,你们要多多关照,千万别让他早死了。”
“是,大人,请放心。”
“带他下去干活吧。”
黑脸狱卒应声带走了吕崖,造船官望着吕崖的背影一脸阴笑。
囚犯们两两一组扛着粗重的圆木吃力地走在石头铺就的小路上,吕崖一组远远落在后面。
此时的吕崖已经汗流浃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走着。和他一组的囚犯是个黝黑粗壮的车轴汉子,正不耐烦地催促着吕崖,“你快点行不行,像你这海龟爬的速度,三更天也干不完!”
“这位小哥,我已经尽力了,只是身体太弱,又有伤势在身,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望多多担待。”
“你又不是我儿女,为何我要担待你!”
“这位小哥,都在一个屋檐下苟活,为何出言不逊!”
“奶奶的,你这懒鬼,和你一起干活,倒了八辈子血霉。”
囚犯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吕崖索性不说话,咬紧牙关吃力地前行。岛上潮气太重,路面湿滑。吕崖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右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跪下起不来身。
“狱卒大哥,这小子偷懒!”和吕崖一组的囚犯终于抓住吕崖把柄,想解解气,因此告了他一状。
黑脸狱卒手持皮鞭跑过来,挥鞭狠狠抽打吕崖,边打边骂道:“你这龟儿,竟敢偷懒,快起来,快点!”
“老爷开开恩,我真的起不来,并非偷懒。好痛……”
“哼,今天你们两个的活要是干不完,就都别想吃饭睡觉!”黑脸狱卒愤恨地说道。和吕崖一组的囚犯大惊,急忙说道:“老爷,这跟我没关系啊,是他偷懒延误工时,不应该让我跟着受罚。”
“岛上有连坐规定,你们是一组,活干不完,当然要一起受罚。”狱卒说罢索性走开。
囚犯一听此言唯恐受到牵连,急忙连连哀求吕崖道:“我求求你,快点吧,再晚连饭都没得吃了。”
吕崖知道黑脸狱卒有意刁难自己,又不想连累他人,便咬紧牙关站起来,膝盖处顿时渗出血迹。他使出浑身力气扛着圆木挪动前行,片刻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午饭时分,囚犯们排队打饭,吕崖一脸虚弱,如行尸走肉般排在中间。这时黑脸狱卒走过来,一把将吕崖揪了出来,怒骂道:“他娘的,干活消极怠工,吃饭倒是蛮积极的,到最后面去!”
黑脸狱卒不由分说,把吕崖拉到队伍的最后面。已经领到饭的囚犯蹲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饕餮着,钟总兵和拐子李蹲坐在一旁,拐子李大口吃着饭菜,钟总兵没动碗筷,看着狼狈又虚弱的吕崖,不由得叹了口气。
拐子李见钟总兵没有吃饭,疑惑问道:“为何不吃?哪里不舒服?”钟总兵摇摇头,回答道:“没事。”
拐子李顺着钟总兵视线,看到他在看吕崖,问道:“为何看他?”
“真是可怜呐。”钟总兵面露怜悯之色。
“哼,奶奶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我看他就是恶事做的太多,罪有应得!”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为何偏偏看他不顺眼?”
拐子李一听火了,大声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无亲无故的,你为何老是向着他?再这样下去,咱们就没法做兄弟了!”
钟总兵见拐子李又犯起了蛮劲,担心伤了和气,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继续看向吕崖。
此时已经轮到吕崖盛饭,但饭桶里菜饭已经空空,只剩下一勺米汤。
米汤虽少,但对吕崖这个饿汉来说也是珍馐美味。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双手颤抖着把碗递过去,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舀饭的狱卒,岂料狱卒却在盛米汤时,故意把米汤洒在了碗外面。
“混蛋!你抖什么手?害得大爷把粥都洒了。干活消极怠工,吃饭浪费粮食,真是可恶至极!”吕崖没想到舀饭狱卒会反咬一口,不说他也明白,这个狱卒也一定受到了造船官的指示,因此才会对他如此“关照”。
“老爷,罪囚辛苦劳作大半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怎会不珍惜粮食。刚才明明是你故意把饭倒在外面,为何要诬陷我?”饥饿难耐的吕崖不服,随口驳斥了狱卒几句。
舀饭狱卒一听竟然有囚犯对自己如此不敬,立刻挥舞着饭勺,一脸狰狞地骂道:“大胆,还敢跟老子狡辩,罚你明天一天口粮!”
“老爷……”
吕崖还想说话,立刻被狱卒打断,“再敢跟我狡辩,后天也别想吃饭!”吕崖一听狱卒如此专横不讲理,不再说话。他一扭头,正看到造船官在一旁得意地笑。吕崖气不打一处来,把碗往饭桶里一丢,气冲冲地朝造船官走去,没想到刚走几步,胳膊就被一只手强力拉住,是钟总兵。
“钟兄,他们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待我过去理论。”
“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他们这样做,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且听我说,你这一去,害的可不止是你自己,我们一个囚室,犯错是要连坐的。”钟总兵规劝吕崖。
“奶奶的,你要是得罪了他们,老子就得跟你一起受罚,明白吗?”拐子李在一旁嚷道。
吕崖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却又无可奈何。钟总兵拉着他来到一旁,“来,先坐下。”
拐子李白了吕崖一眼,气哼一声,起身端碗走开。
吕崖不解地问道:“李兄为何走开?莫非是因为讨厌我不成?”
拐子李没说话,哼了一声,蹲到一旁继续埋头吃饭。
钟总兵忙解释道:“多虑了,哪里是讨厌你,他是怕自己的吃相太难看吓到你。”钟总兵说着把自己的饭递给吕崖,“快吃吧。”
吕崖咽了口吐沫,急忙接过饭碗,转念一想,问道:“钟兄,这怎么好,你还一口都没吃。”
“接过饭来才知道谦让,有种别接呀,最讨厌这种假仁假义。”拐子李在一旁嘟囔着。
“又没吃你的,你多什么嘴。”钟总兵转向对吕崖说道:“我是武夫出身,身强体壮,少吃一顿饿不死,你伤还没好利索,又得扛木头,不吃饭受不住,快吃吧。”
“多谢。”吕崖心底一暖,眼圈一红,险些流泪。
“都是兄弟,别客气,快趁热吃吧。”钟总兵拍拍吕崖肩膀,一脸诚恳地说道。
吕崖自从登岛,一顿饱饭都还没吃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见钟总兵一脸诚意,不好再推迟,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钟总兵起身坐到拐子李身边,拐子李拧着眉盯着钟总兵。
“看什么?”钟总兵问拐子李。
拐子李把剩下的半碗饭递给钟总兵,“你现在真爱多管闲事,他吃不吃饭关你什么事。”
“你也很爱管闲事,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钟总兵说罢毫不客气地接过饭吃了起来。
“有本事别吃。”
钟总兵吃着饭,含糊不清地答道:“凭什么不吃!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相互照顾。”
吕崖在一旁听着钟总兵和拐子李谈话,隐隐约约觉得钟总兵反复说他和拐子李还有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恐怕不止是因为他们住在一间牢房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