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路够长。
长到她能够调整好情绪,长到泪痕已被夜风吹干。
田一一出现在饭厅时,除却脸色泛着病弱的白以外,其余都没有不妥。
言家六位哥哥们齐齐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小妹”、“言言”,七嘴八舌地叫着,眸光都如出一辙。
是兄长对妹妹的宠溺和关怀。
她笑着应了。
这么晚了。
哥哥们竟都还未用餐。
她不想再耽误时间,便揉了揉肚子,低声道:“我饿了。”
……
饭后。
田一一被言厉叫到书房。
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心弦也忍不住绷紧了。
言厉在她进门后才缓缓开口,道:“言言,荒山山体滑坡虽是天灾,但藏着人祸。你近日安心待着,不要离开老宅了,我已经加强了老宅周边的防控,只要你不出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大哥接到消息后已经离开,这场跨境的黑恶势力是他们必须严肃打击的。他来不及跟你说句话就被单位的车接走了。大哥托我交代你,无论如何,保持镇定,不要中敌人圈套,等时许回来。”
田一一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打量着言厉,声音不疾不徐,语调不悲不喜,冷静道:“关于这一点,我早有准备,并不觉得意外。二哥你明明一直都知晓Q的事情,也了解我对Q身死的疑虑以及对Q的残余势力的忌惮。你的表情为何会这么凝重!?事情远非你表述的这么简单吧!?既然都决定告诉我了,说三分,藏七分,过分了吧!?”
言厉:……
奇了怪了。
这小姑娘是会读心术还是能掐会算!?
不……
就算这小姑娘厉害,可他也是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言二爷啊!
他怎么落下风了!?
他咳了咳,反问田一一:“二哥哥还能骗你!?”
田一一不答,只是看着他。
言厉叹气,道:“真的就是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和你大哥了,言家人护内,尤其护你。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可只要牵扯到了你,就都是天大的事情。从医院地下车库遇袭到时许不见,到你接到未知来电上荒山寻人遇到山体滑坡遇到野熊,这都不是偶然。
性命攸关啊,言言,你让二哥怎么轻松得起来!?暗处有一双手,随时都想要你的命。可你是哥哥的命,是爸妈的命,是言家的命,我们得护好了。此事容不得半分疏漏。你啊,也别这么淡定,有时候我们越是胜券在握,命运越是出其不意。你就乖乖待在家里。我们兄弟几个这段时间也会尽量留在老宅陪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尽管提。言言,记住,这是你的家,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不是客人。不用小心翼翼,不用顾忌我们,做你自己。”
田一一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从言厉身上挪开。
她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锃亮的地板能清晰映照出她的样子。
失望、无奈……
她有些泄气,转身欲走。
行至门口她脚步骤停,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道:“二哥哥,我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们已经不仅仅是兄妹,不仅仅是家人,我们也是战友,是可以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对方的生死挚交。可原来,我还是不够格。
我不够格和言家二爷比肩而立,不够格和言家大少爷同谋同思。我到底离家多年,和哥哥们还是生分了,不管我们彼此多想要缩小这十几年的距离,可这十几年就横亘在我们之间,它客观地存在着,它是沟壑,不是寒冰。”
田一一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才接着用愈发丧气的声音道:“沟壑不可填,寒冰却可融。二哥哥,往后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些话我不会再提了,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待在宅子里好好养伤。等拟你什么时候允许我出去了,我再出去。”
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言厉竟徒手捏碎了玻璃杯。
杯中黑咖啡漏了满桌。
桌上的文件瞬间被深褐色的液体浸染……
墨迹晕开,字已模糊……
言厉看都没看这些动辄千百万的项目合同,只是盯着小姑娘。
他咬牙切齿,道:“在你心里,我言厉就是这样的人?!你说出这些话,你有没有良心!?你已经快十九岁了,言小蹊。你还分不清谁是真的对你好吗!?好一句‘沟壑不可填,寒冰却可融’。你认定了你和言家之间有十几年的沟壑,你从内心深处抗拒着我们,不愿认我们,甚至恨我们。这样的你当然不可能真的将我们视为亲人。是不是我们对你的所有的好在你看来都是别有用心!?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另有所图!?”
田一一悬在胸前的手紧握成拳。
她道:“是。”
砰——
书桌上的文件,连同那碎掉的杯子全被言厉挥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物件落了一地。
这动静不小,引来言家其余人。
言珏不在,其余几位兄弟都在。
他们纷纷赶来,见此情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说言家谁最宠爱言小蹊,那一定是言二爷。
言二爷对这位小妹的宠爱是没有限度的。
就像你不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一样。
言二爷只要一提起这位小祖宗,那绝对笑得合不拢嘴。
言二爷居然会和言小蹊置气!!!
言二爷居然舍得和言小蹊置气!?
言二爷居然还摔了东西!!!
再看言小蹊,双眼通红,唇角绷紧。
本就瘦弱的身子就跟一张拉满的弓似的。
这兄妹俩,都在明目张胆地和对方置气呢!
言缮和弟弟们对视。
弟弟们都看向他。
如今,局外人中最长者便是言缮。
此时言缮不上,谁还能上!?
言缮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硬着头皮咳了咳,道:“小妹,三哥找你有点事,关于银霜,你到三哥屋里来一下。”
言家其余兄弟:……
言念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言缮一眼。
他冲上前,挥着小拳头去打言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