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之后，她便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好好努力，我要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样就能让我的妻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为了这个愿望，我也在拼命的努力。”
“那后来呢？”孟长玥替老先生倒了一杯茶，轻声问。
老先生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孟长玥的举动。
“后来，儿子一天天长大，我的事物也一点点多起来，那时候便和妻子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她时常到书房来看我，可我根本腾不出时间去陪她说话，再后来送到书房的就只有那些补品，我的妻子也来的少了。”
“若是当初多谢关心，兴许现在也能少些遗憾了。”孟长玥喟叹道。
老先生的神色也有些落寞，不过他还在继续说：“再后来，我儿子慢慢长大了。只不过因为我大多时候都不在他的身边，所以他的性子也被他娘养的傲慢了些，有的时候跟我说话都十分不客气。若是我看见了就一定会教训他，可见不到的时候，我也担心过他这样的性子以后会不会招惹麻烦。”
自古慈母多败儿，可有多少慈母的出发点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就像是贾世鑫的儿子。若不是他的夫人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一点点关怀，那他的夫人也不至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也就不会溺爱他，也就不会有后俩那么多的悲剧。
“再后来我们那边的山区里兴起了一窝落草为寇的土匪，因为扰民，让城中百姓深恶痛绝。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个机会，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更上一层楼。谁也没想到我的儿子因为养成不知轻重的性子，居然跑到那座山中去打猎，正好被土匪抓了个正着。”
“当时我夫人哭着来找我的时候，我都蒙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变成我的阻碍的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下事情变得棘手了。”
“一面是仕途，一面是骨血，自然是没有办法做选择。”孟长玥替老先生说出这句话。
“是啊，当时土匪送来儿子写的信让我拿银钱去赎，其实我准备好了银钱，同时我也组织好了官兵，打算完成交易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将这个土匪窝子一锅端了。可我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到交易的那一天，在里面的卧底便传来消息，说我的儿子已经没了。“
单单只是听人描述，孟长玥都觉得有些沉重，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老先生眼中已经盛着泪，仿佛随时都要滴落下来。
“后来我带着人打了土匪一个出其不意，成功将这个盘踞在山头数年的毒瘤给一锅端掉。只可惜……只可惜……”
“只可惜您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孟长玥沉声说道。
老先生伸手抹了把自己眼中的泪，那种无法言说的伤痛盘亘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他微微闭上眼，继续将故事说完：“再后来我的夫人便积怨成疾，她一直认为是我为了自己的仕途，不肯救自己的儿子，最后才变成那样的结果，她心中的怨恨久久不能散去，终究怀恨而终。”
这样的事情便是放在谁的身上，谁都不能轻易的解开心结。更何况是将一生的寄托都系在儿子身上的母亲，她心中的怨恨，恐怕唯有至死方休。
老先生说完故事，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缓声笑了笑，睁开眼看向孟长玥的时候，反倒有些窘迫：“我这样的故事，实在是让夫人见笑了。”
孟长玥从故事里抽身出来，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也受到故事的感染，显得有些沉重。孟长玥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会那么的沉重，她冲老先生微微颔首：“这些年，您也没少受这件事的折磨吧？”
老先生摇摇头：“这些年我也没受什么折磨，只是活在对自己的悔恨和对他们的愧疚中，有的时候午夜醒来我便想着， 若是当初我没有选择一心扑在事业上，而是多多关注自己的妻儿，是不是现在我仍是那个家庭美满的小县令，他们是不是也能过的好一些？”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可能重来的，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再无回头路可可走。
孟长玥重新给老先生满上一杯茶，这才声线泠泠的说道：“所以你连带着那个土匪窝里的所有人一起恨了，因为他们改变了你的人生？”
老先生抬眸：“难道不是吗？”
“可即便没有他们，若是您始终不知孰轻孰重，最终您的妻儿也会因为其他的缘故离您而去的吧？”
“那至少他们还活着。”老先生道。
孟长玥不置可否，悲剧发生的时候，人总需要有一个活下去的支撑点，这个点或许或许是一份希望，也有可能就是一份恨意，显然贾世鑫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了老了，他还能见着自己心中支撑他活下去的那个罪人。
孟长玥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指着都城的主街说：“老先生认为，现在的丘金和五年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老先生缓了缓神，这才慢慢开始答话：“若真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大抵就是百姓的生活变了，往年那些灾荒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如今却是少了不少。”
“那老先生觉得这样的丘金好不好？”孟长玥又问。
老先生愕然：“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现在的丘金在老先生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孟长于实话实说。
老先生顿了顿继续说：“如是不兴战事，如今的丘金倒是一派繁荣之景，可战争毁掉多少户人家，这些都不是上位者考虑的，他们只考虑开疆扩土，他们只想要更大的功绩，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孟长玥伸出一只手指着下面的人说：“可他们若是饿死，便就是死了，默默无闻，无人在意，若是为国捐躯，那就是为了信仰为了丘金的未来，他们的死就更有意义，而且他么的死能换来希望，老先生觉得，若是让这些人，他们当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