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回忆着什么,慢慢道:“约莫是你十来岁的时候。”
我顺着沈涟说的,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碎片。
那时候,顾家没灭时,昭阳也还小。
我没有成为她的护卫,有时候就会跟着家中长辈走南闯北见世面。
电光火石之间,我记起来,并不是南诏,而是西南。
当时不知道从哪里流行起了人祭。
我父亲奉命去查探起因,我也跟了去。
众人苦寻无果,几乎要放弃,清点人数时,我不见踪影。
我独自去找线索,结果掉下陷阱,听到有异常动静,索性埋伏了一夜。
当时父亲以为我也要变成人牲,差点原地办起后事。
结果我像没事人一样,带了一个小女孩回去。
还告诉父亲,荒村的地底有个神秘的祭坛。
“当时要被献祭的女孩,就是我。”
沈涟当时瘦瘦小小,头发挡住脸又一直低着头。
“我贪玩走出来被抓住,被你救下又看到更多的中原人,赶紧一路逃回了南诏。”
她抬头看我,说得有些遗憾。
“当年胆子太小了,长大也惦记着找到你当面感谢。”
“可是南诏与世隔绝,一直没有消息。”
我也笑了,确实是因缘巧合。
“我回去就受了家法,爹要我沉淀心性,把我送进了宫中当差。”
她长叹了一口气,挽住我。
“不过还好不晚,正好碰上顾大人娶妻,我就以身相许了。”
我们的镖局开在西南和南诏的边界,生意倒也兴隆。
南诏民风淳朴,拜月教是当地的望教。
沈涟作为这里有名的圣女,热心亲民,深受百姓爱戴。
连带着我这个夫君,也被爱屋及乌。
受到庇荫多到让我受宠若惊。
之前西南有些不清醒的山匪到镖局来劫掠,我们正要抄刀子。
来押镖的客人正好穿着南诏服饰。
手一动,一群蛇虫就飞扑过去,山匪死状凄惨。
他独自清理好,还拍拍我们的肩膀说辛苦了。
兄弟们两两相望,背后发凉,当即决定将镖师价格再降低些。
沈涟则是玩着蝴蝶笑,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后来,世人都知道背靠南诏名震一方的长风镖局惹不得。
镖局越做越大,沈涟连忙培养了一个新的圣女,只当老板娘了。
有一天,他们运镖时带回消息,说谢云还是当了将军。
我并不意外,这官职是我大婚那日就拟好了的。
离风拿着茶杯咕噜喝了一口。
“不是,老大,谢云带兵的第一仗就直接被斩于马下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这就是帝王之术吧,把人捧到云里,又重重摔下。
我死心以后,甚至在想昭阳是不是恨谢云。
离风继续说:“尸骨回京的时候,陛下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
“衣冠冢也没有,就直接草草让人埋了立了个坟头。”
她怪谢云把我逼走,才这么绝情,也没有再立王夫。
我哑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摇头换了个话题。
沈涟和我婚后更加恩爱,三年后,我们儿女双全。
有次离风悄悄说,我走以后昭阳就颓靡了下去,一蹶不振。
我失望的表情有些明显,导致离风被沈涟狠狠揪了一下。
但我只是想到顾家的愚忠,觉得悲哀而已。
我哄了沈涟半晌,瞪着离风,让他以后不许再提无关的人。
宫中老人来找我好几次,都被大家打发走了。
没有人再想回到那样的牢笼中。
我也一样,远离皇室恩怨,如今生活恬淡又幸福。
没想到再听到昭阳的消息时,是她下落不明。
小女儿满月那天,中原变了天。
原先的旧朝余孽联合发动了政变。
那些我在职时,本来想用后面的时间一点点清算,连根拔起。
可昭阳着急想要替谢云平反,我走后,终究还是带来反噬。
宁氏血脉单薄,旁支的世子被拥护为新帝。
他倒是挺有政治才能,把新朝治理得很好。
在他治下,经济恢复繁荣。
连西南商道都拓宽了,镖师往来通行方便不少。
某天小女儿突然拿了一个碎簪子找我。
说有个姨姨交给她之后就走了。
我平静地看了一眼,随手丢给了沈涟新养的食玉蛊虫。
再往后,南诏从部落慢慢建成国家。
我病重时,儿女也长成了。
我躺在床上,眼睛抬起已经有些吃力。
忽然想起来了成婚时,沈涟给我的情蛊。
我断断续续地问她,我此生没有发作,是否如约。
她却说,当时种下的是同心蛊,生死相随,绝不独活。
沈涟笑着躺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如同当年大婚一样。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生死不离,生死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