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淤泥里的“莲花”
三水鱼2020-12-29 09:094,076

  蒋微的妈妈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这是他们那地方的人都知道的。

  她妈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了蒋微,男人是社会上的混混,整天游手好闲的,家里人也都不管的那种。

  蒋微妈妈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了男人之后,男人当时居然说要了。

  因为怕家里人打骂她,蒋微妈妈连夜的和这个男人私奔了,跑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生下了蒋微。

  有人说,女人挑男人过日子就跟赌博一样。赌赢的女人就是人生赢家,赌输了就一辈子都完了。

  蒋微妈妈原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所以当初不顾别人的劝阻,毅然决然的跟了这个男人。

  但是在她生下蒋微之后没多久,这个男人就有了外遇。小三尽然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女生,长得还挺水灵漂亮。

  蒋微妈妈知道之后就和男人撕破了脸皮,扭打在一起。过没多久,男人带着小三,离开了她。

  后来蒋微妈妈一个人带着孩子,她没什么赚钱的能力,自己身上又身无分文的,只能选择回家。

  回家了之后,因为蒋微之前的离家出走,然后又带着一个女孩回来,所以家里人并不待见她。连着蒋微也不待见。

  蒋微的童年是在亲戚的打骂,和同龄人的嘲笑中长大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三姑六婆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不懂外公外婆要对自己这么凶,不懂小朋友们都不愿意跟她玩,还总是欺负她。

  她想着这些人都不待见自己,但是自己的妈妈应该不会。

  但是蒋微错了。

  蒋微妈妈自从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变得放荡,隔三个月就交一个男人,也不怎么管蒋微。

  蒋微八岁的时候,她妈妈带着她出来住,和她好上的男人给她们娘两买了一栋房子,就在巷子深处的一个还算不错的独栋小洋房。

  那是她看过自己母亲交往过最长的一任,也是对她最好的一个叔叔。

  他帮自己找学校,给自己零花钱,过年还给自己压岁钱和买好看的衣服。

  男人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会在冬天里给她捂脚。

  那算是蒋微过的最幸福的几年。

  可是两年过后,蒋微发现这个叔叔再也不来了,蒋微的妈妈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带男人回来。

  蒋微曾问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那个叔叔不来了。

  她妈妈则冷笑一声:“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能信任、最贪得无厌的人。他们得到了就不会珍惜,甚至想要从你身上得取更多。”

  上了初中之后的蒋微五官开始张开,样貌也变得清秀好看。

  她一次回到家中,一个男人刚从楼上下来,身上的衣服还松松垮垮的,带着一些浓重的气味飘来。

  蒋微侧过脸,不想和他打招呼,径直走向里头的厨房。

  可是那男人看见了她,带着调戏的口吻上前拽着蒋微的头发,说没两句话就开始乱动手。

  蒋微慌了,她开始大声的叫唤自己的母亲。

  蒋微妈妈从楼上下来,拿着扫帚把男人赶出了屋子。

  她回过头看着蒋微,眼神有些厌恶:“下次别穿什么短裙了,做女人就不知道检点一点。”

  蒋微后来想起来这话,觉得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呵,她还好意思让自己检点。她本身就不是个检点的女人!

  报考志愿的时候,蒋微当时选了离老家最远的一座城市。

  她把这事情告诉了妈妈,然而这个女人当时抽着烟,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连衣裙。

  这几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给她添了一份独有的女人味,漂亮的想让每个男人犯罪。

  蒋微妈妈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了一叠钱,“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就这样,蒋微离开了母亲,开始到南方的大城市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大学简直让蒋微体验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身边有着从五湖四海过来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有着各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有着不同的秉性。

  他们不知道蒋微前十几年是怎么过的,甚至不知道她母亲就是个浪荡的女人。

  蒋微就如同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每天和舍友上下课,聊着班里的八卦。也和学校里的人谈了几段恋爱。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直到大三那一年,蒋微的妈妈给她来了电话。

  电话里头她气息微弱,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她说她病了,似乎撑不了多久,她想让蒋微回来看看自己。

  蒋微当时坐在宿舍里头,周围的舍友正在准备后天的圣诞晚会,她们开心的讨论着自己要穿什么衣服,讨论着那天隔壁的建筑系男生也会到场,到时候有不少的帅哥。

  蒋微起身走到阳台,她看着对面的宿舍楼,透过窗户看见了宿舍的女生们正开心的聊着什么。

  “我不回去。”

  她不回去,她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深深的巷子里,那栋不见阳光的房子。那些地上随处可见的衣服,还有总是时不时想调戏她的野男人……

  这些,她都不想再见了。

  蒋微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在场。这事情也是隔壁邻居发现的,蒋微的妈妈当时已经在地上躺了四五天了,隔壁的邻居闻到怪味道,才过来查看。

  蒋微请了几天的假回到家里准备母亲的丧失,她当时还年轻,是隔壁的两位老人家看她可怜,帮忙准备的。

  那天夜里蒋微又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整栋房子里都没有人。蒋微睁着眼睛,没有睡觉,就这样过了一晚。

  隔天一个男人就进了家里,是当年送她们房子的男人。

  他老了很多,说自己也成家立业了,孩子已经上了小学。

  “当初我是真的爱你妈,但是她似乎天生都不属于谁。我总感觉抓不住她,所以我后来决定离开了。”

  男人给她一张卡,那里面有五万块,“拿着吧,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

  临走前,男人没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蒋微在老家没待多久,就收拾行李走人了。

  回去学校之后,蒋微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和舍友们打闹,也不经常和她们来往。

  开始到处兼职,开始接触社会上的人。

  而遇见高齐玉,也是在她大四的时候。

  蒋微当时看中了演艺圈好圈钱这点,决定进入这行,再一次酒会上,她看见了这个男人。

  “诶,看见那个男人了吗?听说是高氏集团的少爷,最近刚从国外回来。”

  “长得还算可以吧,但是感觉不好接近。”

  “得了吧你们,听说他身边有三四个女伴,各个长得都很漂亮,身材超好。你们能被他看上?”

  蒋微听着旁人说着,眼神紧盯着高齐玉。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炽热了,高齐玉有所察觉的转过头,蒋微送上了自己最自信的笑容。

  后来她利用各种方式,和高齐玉见上了面。

  那天蒋微被带进了他的房间,高齐玉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抱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

  他手里夹着烟,轻轻吐了一口烟圈,“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让你待在我身边?”

  蒋微的姿色虽然好,但是高齐玉看惯了漂亮的人,想让他留下人,必须说出个让他信服的理由来。

  蒋微站在高齐玉的面前,扬着下巴说:“高先生,我不光能做你的情人,还可以给你赚钱。你不是想涉足娱乐圈产业吗?我能唱歌能演戏,我能给公司带来利益。”

  高齐玉听了之后挑眉,随后答应让她试一段时间。

  结果果然反响不错,蒋微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她就像是天生做演员的料子。

  而跟高齐玉在一起之后,蒋微算是真正的走上了艺人这条道路。

  高齐玉给了她源源不断的资源,蒋微开始被业内的人、被观众所慢慢知晓。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蒋微看着城市里的夜景。远处的灯火阑珊,车流不息。那一栋栋房子,每一个窗口亮着的灯,里头传来喧闹的欢声笑语,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

  高齐玉是个不会给你温暖的人,他的所有一切话语、动作、处事作风,都很明确的在告诉你:你只是我的一个情人之一,别太看得起自己,也别想从我身上找到温暖。

  所以每次到那些中秋节、春节、元宵节的时候,蒋微看着周围,都会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落寞。

  高齐玉是在遇见庄莹莹之后变的,他变得不再找她们,每天只住在庄莹莹那里。

  他命令所有人都不许把之前的一切说出去,还不惜把放在她们身上的资源全都收回去,给了庄莹莹一个人。

  蒋微虽然当时有些不满,但是她心里知道,高齐玉这个人不是自己能够依靠的,她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一些人脉。

  认识陈棉的时候应该还算挺早的,她原本对于这个人,都是从别人口中或者电视里面听到看到过她。

  但是真正让蒋微有印象的,是在一次看见林穆清打电话的时候。

  她当时看见林穆清正笑着拿着手机和人说话,眉眼温和,眼里带着幸福的笑意。

  蒋微当时就在想,是谁呢?能让这个男人能够有这样的表情。

  之后她就开始注意到陈棉,知道了她的一些过往,知道她唱歌、跳舞是多么的优秀,在女团里多么受大家的欢迎。

  知道她演戏也非常的出众,知道她在时尚方面也非常有潜力。知道她一路过来的经历,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像她一样这么幸运的人。

  陈棉就像是天生被上帝眷顾着一样,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人给她事先铺好了路子。

  她只要想好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样的微笑亮相就对了。

  跟她,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一样。

  蒋微记得小时候读到过一篇文言文,叫《爱莲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就像是那个从淤泥里面出来的人,但是她并不是“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到,那些淤泥像是洗都洗不干净的一样。不管蒋微再怎么抖动,再怎么清洗,它们都会粘在她的身上。

  就算是表面看不见,你也会闻到它的气味。那样的酸臭、腐烂,让人凑近了就想皱着眉头躲开。

  呵呵,哪里有那么多的“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世人希望他们这种在地狱里面生长的人,还要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

  简直痴人说梦话!

  被王哥赶走了之后,蒋微无处可去,她回到了老家。

  那个母亲曾经待过的地方,那个以前她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院子里杂草重生。蒋微扒开那些杂草,走进房间里面。

  这里就像是一个荒废的老宅,里头到处是蜘蛛丝,家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蒋微慢悠悠的走进了母亲的房间,这里表面上看已经空无一物。

  这里她从来也没进来过,小时候母亲不让她进来,她死后蒋微嫌脏也没进来过。

  她打开抽屉,里头有已经过期了很久的避孕套,还有一封信。

  蒋微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信封,打开来一看。

  是一叠钱,不多,也就几百块的样子。还有一封信在里头,蒋微颤颤巍巍的打开来一看。

  ——很抱歉,我这人爱花钱,也就存了这么点,就当作我们母女一场给你的一点心意吧。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你这个女儿,你太多的地方像你父亲了。所以我看见你就想到那个男人,就会很讨厌你,恨不得你就立刻马上消失在我的眼前。

  你不见我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我这辈子做了很多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情,也算是活得够累了,走了反倒也是好事。

  这房子以后就留给你,估计也不值几个钱。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地生活,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蒋微盯着那信反复看了一阵,然后突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大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她慢慢的趴在地板上,眼泪在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上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浅坑。

  有人生在淤泥里,她天生摆脱不掉,不管在怎么挣脱,身上都藏着味道。

  那些淤泥,在无人的夜里,散发出嫌恶的臭味,让路过的人,离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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