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年久失修,巷口的路灯也有些老化,加上被一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造作,灯泡常修常坏。
霍从周站在要灭不灭的路灯下。
晚风吹过少年额前的碎发。
那双好看的眉眼透着几分别扭。
“你真的想去看海?”
林姜因为常常猜错霍从周的心思而自寻烦恼,这回,她索性不猜了。
“……现在不是很想。”
霍从周像是没有听见林姜的话一样。
他轻轻的挠了一下眉心,“如果你特别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哈?
林姜猛地抬头。
“你陪我?”
“不想就算了。”
林姜当然想了。
但一想到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霍从周,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我……就再考虑考虑。”
“给你五秒钟,五、四、三……”
“霍从周,你就不能多点耐性嘛。”
“凭什么?”少年挑眉,“凭你是干饭大王?”
林姜:……
“霍从周你不要觉得我喜欢你就可以上天,我才不会惯着你!”
“你爱去不去,想陪姐姐去的人海了去了。”
丢下这句话,林姜娇俏剁脚,哼了一声转身上车。
车子离开视线,霍从周还站在那儿没动。
清冷的脸庞,在朦胧的灯光下像是蒙了一层雾。
半响,他转身。
手中捏着的手绘地图被他扔在了脚下。
几分钟后。
他又折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捡起。
林姜不知道这一茬,她只知道,他们并没有等到那个夏天的到来。
想到这些,林姜不免会想到那个分别的雨夜。
回来到现在,霍从周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有解释过。
就像一道隐秘且心照不宣的成年旧疤。
想要祛除,却找不到时机。
更害怕看到与自己期待中不同的反应。
在电话里,就可以避免这一点。
握着手机的收手指逐渐用力,指骨处泛起一道道青白。
林姜才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
“那天,我来找你……还有一句话没有问。”
话题跳跃的太快,霍从周愣了几秒。
“哪一天?”
林姜说,“就那个雨夜。”
闻言,霍从周喉咙紧了紧。
半响他才发出声音,“林姜,过去的事情……”
他想说事情既然过去了就没有再提的必要。
“不,没过去。”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这件事还没有说清楚,就不算过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姜又重复了一遍,“霍从周,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今天天气放晴。
在六十八楼的落地窗前,整个身体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霍从周无端地有些发冷。
只要想到那一晚,他便会这样。
就像是应激反应一样。
他不知道,林姜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或许会像从前一样,一走了之。
或许也会像几个月前一样,带着一身刺回来。
说她任性,她比任何人都冷酷无情。
说她理智,偏偏在某些时候意气用事。
可这就是林姜。
那个独一无二,总是能够轻易影响他的林姜。
松了下领口的扣子,他说,“你说。”
过了两三秒,又好像过了很久。
林姜才说,“其实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是她跑出半山公馆时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阻拦她爱霍从周。
既然她无法待在国内,她就要带着霍从周一起离开。
但在她来幸福里的路上,有一辆车拦住了她。
是她老爸林振南的司机。
“小姐,您可以带霍从周一起出去,但您不要忘了,他还有个姥姥。”
姥姥年纪大,并不适合出国。
就算姥姥可以出去,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真的能够适应吗?
骑着自行车的林姜,根本没有听进去。
司机想到林振南之前的交代,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家里现在这样的情况,您在外面的一切还是未知的……霍从周学习好,留在国内,他可以一路保送,未来过的必然不会差。”
未尽之意,司机没有说。
林姜却听懂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她怎么能保证霍从周到了国外之后,一切都能够顺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霍从周,还不是她的男朋友。
林姜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万一他愿意跟我走呢?”
“小姐,您敢问吗?”
敢吗?
堂堂林家大小姐有什么不敢的。
追都追这么久了,问一句怎么了。
雨水拍打着林姜精致的脸庞,司机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或许,小姐会如愿的。”
他不想看到林姜伤心难过的模样,即使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自行车驶入幸福里,林姜决绝的背影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豪赌。
但有时候,老天就喜欢开玩笑。
命运,也早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自行车拐过幸福里的一个转角时,林姜看到了一抹蹒跚的背影。
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太,一手撑着把破伞,一手拎着一编织袋,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塑料瓶和易拉罐。
那一瞬间,林姜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闷棍。
对于夹缝中生存的人来说,温饱和健康……才是他们切切实实关心的。
至于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
真的……没那么重要。
突然,林姜脚下的自行车没了向前冲的力气。
她卸力地从车子上下来,推着车子慢腾腾的跟在姥姥的后面。
幸福里有着和握手楼不分伯仲的楼间距,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宛如听了一场人生百态的广播剧。
此刻,加上大雨的刷刷声,彻底盖住了林姜自行车车轱辘的声音。
她丝毫没有惊扰到姥姥。
姥姥进了小院半个小时后,林姜才去敲了门。
以姥姥的习惯,她东西捡回家后,先是整理好,然后再去洗澡。
果不其然,跟她猜测的一样。
开门的,是霍从周。
看到林姜,霍从周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愠怒。
“你不要命了?”
按照平常,林姜肯定会笑嘻嘻地从他身边挤进院子来。
可这一次,她说的却是,“霍从周,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干嘛?”少年的眉拧着,尤其在看到她还在滴水的下巴时,脸色更差了。
但他,脱掉外套丢在了林姜头上。
脑袋被罩着,林姜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