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沈流莫原本升腾起来的欲望被这两个字彻底浇灭,他的愤怒值已经到达了顶峰。
他支起身体,悬在她上方,一点一点审视她的面庞,咬牙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没有睁开眼,因为沈流莫这样的愤怒,她不敢睁开眼与他对视,因为心虚,因为还有眷恋。
“你再说一遍,说明白点,是什么样的两清?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为什么要两清?我们在一起就仅仅是交易,还没走到头就犯得上用两清这样马虎的两个字来结束?嗯?你说话!回答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出来。
他抬手替她擦眼泪,动作却再也不温柔,“我很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你以为你这样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你懂事了?还是代表着你突然就读懂了整个世界看透了人生?”
他咄咄逼人地问着,看着她这副样子明明心疼得要死,却被她气得口不择言,甚至刻意说上这些难听的话,“两清?你说得容易,是我用钱买了你的身体还是我用钱买了你的灵魂?或是你出卖身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你才说两清了?”他捏着她尖瘦的下巴,薄唇贴在她的微张的嘴角,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是在用你的身体来我这里换取什么,我告诉你,我还没享受够,所以我们无法两清。”
听着他粗鄙的话,她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偏头甩开下巴上那只手,两手同时用力推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滚,滚出去!”
沈流莫虽然气愤难当,但理智还在,她推他,不想伤着她,他就起身了。冷眼看了她一会儿,他迈开步子离开房间,出去的时候,看到小天,宁叔,宁小滢都站在不远处,他狠狠地瞪了小天一眼,用力甩上房门,往外走去。
宁叔与宁小滢都没见过沈流莫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都站在原地,虽然不知所措,脸上却保持着沈家下人所该有的一贯面无表情。一旁的小天却站不住了,直到沈流莫“砰”的一声甩上大门,他赶紧来到洛绮凰的房门前。
“洛小姐?”他敲了敲门,问道:“洛小姐,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答话,却传来洛绮凰低低的啜泣声,任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哭声是极力压制过的,到底是多伤心,所以才没有压制住,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由低低的啜泣转为了大声的恸哭。
宁叔和宁小滢来到门口,宁小滢担心地叫了一声“太太”,转头对宁叔说:“爸,你先去找先生回来哄哄太太吧。”
宁叔点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离开。他是农村来的,年轻的时候与小滢的妈妈是媒妁婚姻,没像他们这些小年轻谈个恋爱闹个别扭,对于这些,他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懂。女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宁小滢又敲了敲房门,“太太,你先开开门好不好?”
洛绮凰哭得正伤心,根本就听不见门外的人在说什么,倒是独独听见了宁小滢让宁叔去找沈流莫回来那句话。
他居然真的这样摔了门就走了!
她真的不是在跟他闹,她真的只是……
就算他不懂,他可以当她矫情,当她做作,但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粗鄙的话来刺激她……
常言都说,缘分尽了仁义还在,他何必把话说到那么难听的份儿上。她只知道,她这两天只在苛刻她自己,她没有去苛刻他,她知道要让他来同她过平凡的生活不可能,那样的话她只提过一遍就再也手不敢提起。所以她选择独自承受,她并不知道他的难过,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她也不为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动,除了心底淡淡的感伤。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还很爱他,只是爱得有些随便了,爱得不想再一位地索取,爱得云淡风轻了!
宁叔追出来,就看到沈流莫仰面靠着墙壁,一手插在裤带里,一只手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迎着冽冽的寒风,头望着黑沉的天空。
这样黑漆漆的夜晚,他手中的点点星火显得有些刺眼。
刚刚对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他知道。但看她那副样子他再好的克制力也平息不了怒火。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她,不是厌烦,而是心疼,因为心疼,因为想要她变得开心,所以不喜欢她难过,所以他才对她发那么大的火……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转头,只淡淡地说道:“我没事,去照顾太太吧。”
“先生……”宁叔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比杀人难太多,根本无从开口。
见惯了宁叔的沉默果断,还真没见过这样这样婆婆妈妈的宁叔,此时的沈流莫对于宁叔这样的反应只感到更加烦心,在黑暗中皱着眉,极力压着怒火说道:“宁叔,你进去,不用管我。”
宁叔虽然看不到他皱着的眉头,但这句愠怒的话他还是听得出来,习惯了听从命令,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进去。
小天和宁小滢都还在洛绮凰房门口守着,见宁叔垂头丧气的进来,便知道他是没有劝动沈流莫。
小天的眼神定了定,捏紧拳头,鼓足勇气走出去。
沈流莫再次听到脚步声,以为又是宁叔,怒气满当,“少啰嗦,进去!”说完这话,他才发现,也许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受她感染的原因,他现在居然也变得这样喜形于色了,不过可笑的是,她却变得心面不一。
他好不容易成了以前的她,而她,成了他。
小天被他喝得脚步生生顿住,脸色煞白不敢上前。
他是害怕眼前这个男人的,乾云帮帮众多数被他下令绞杀,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做这样的事已经做得习以为常。他之所以硬着头皮过来,不过是想来让他去劝劝洛绮凰。
与她相处了二十多天,历经过生死,路过了平淡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中,他并不是心安理得的,除了担心再被乾云帮的人抓回去,还有就是他常常会看到她飘忽的眼神,飘得太远,太不真实,她也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笑,眼神涣散却又晶亮得透明的笑。
那样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那样的游离,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沈流莫怒喝之后,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眉头皱得更深,半眯起眼睛危险地看过来,宁叔最近跟他叫板叫得太过了!
沈流莫的眼神射过来,黑暗中,他的眼中似乎带着刀剑向他刺过来,小天心口突地一顿,“我,我只是……”
沈流莫看不是宁叔而是小天,眼中的危险意味更重,现在,他实在是太看他不顺眼了!
小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心一横干脆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洛小姐一起生活的那些天里,她每天都同现在一样,看不出情绪,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永远都这么云淡风轻,但我常看到她偷偷的哭,偷偷地笑,我知道她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是因为她心里想着的一个人,那时我不知道是她心里想着谁,但今天我知道了,所以你不该这么伤她的心……”
“你说什么?”听着他的话,沈流莫眼里的不悦淡去,眼角渐渐变得湿润,“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天话还没有说完,他想对他一一细数洛绮凰的那些好,让他知道珍惜,但沈流莫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他怔怔地点头,还没反应过来,沈流莫就一阵风地从他身边越过进去了。
宁叔和宁小滢都还站在洛绮凰的房门外不知所措,沈流莫突然闯进来,也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贴近房门口。
“对不起,”他站在门外,声音明朗而低沉,“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对你,是我混蛋……”
宁叔和宁小滢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了片刻,看到小天进来,两人给他示意了一个眼神,小天会意,跟着他们往厨房那边走去。
沈流莫还在继续说着,“你不对我说你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不再爱我,或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爱我,这样的改变我无法接受。我明明记得,我们之前好好的,流影这件事是个意外,这不该成为我们之间安安稳稳走下去的阻碍,你能想明白的对不对……”
洛绮凰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泣不成声,嘴里死死地咬着被子的一角,咬得太用力,有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
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可在她心里,这样的事不是想明白就能解决的,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在那里,一直都在,这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如果你介意这件事,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成了我们感情里的瑕疵,那么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就当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我们现在重新开始……”
“不好,”她终于忍不住拿下嘴里咬着的被子,声音说得小,但他能够听得见,“不好,不好……沈流莫,你别再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就当作是我对不起你,就当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不存在,也不用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