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莫看了地上曾毅的尸体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千桦,“现在我倒是有一些好奇,二十多年前究竟是有关绮凰的什么事不能她知道,以至于你要杀人灭口?”
白千桦摇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不会告诉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聪明而且很神秘的一个人,这么多天来我没有问过你的身份问题,因为我知道,即便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但你对绮凰好,是真的好,这就足够了。”
沈流莫了然,眼中少了一丝冷淡,“彼此而已。”顿了顿,沈流莫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但不代表我不会去查。另外,虽然你是故意杀人,但如果你需要开罪,地上这个人的死,我可以让你不用负任何责任。”
真正让曾毅致命的伤不在头上,而是在脸上。白千桦拍在他头上那一砖头只是将他拍晕了过去,虽然时间一长也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但白千桦明显是想让他死得快些,所以故意将砖头扔在了他脸上,而且力道还不轻。
“不用了,我的人生不再需要别人来救赎,我要自救。”
警笛声遥遥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白千桦望着前方,一片茫然,没有焦点,就如同她曾经的人生没有任何目的一样。当年嫁给曾毅,不过也是因为一份年少轻狂,不是爱,更不是为了莫须有的利益。
别人都说她的人生很苦,别人都同情她,可她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同情,不是孤傲,不是自视清高,她只觉得是自己活该,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受的每一句气,挨的每一次打,她都甘之如饴的承受着,她很苦,心里苦,可她总认为自己不配叫苦,她更不会去向任何人诉苦。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现在知情人只剩下我了,你要怎么查?我知道你有着让人不可估量的实力,也许能让你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我要奉劝一句,如果你希望绮凰继续这么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为了她好,不要去查。”
话都说到了这里,沈流莫何其聪明的人,虽然不是万分确信,但说出的话却坚定无比,“我想,我已经基本能确定是什么事了。”
“走吧,”白千桦长叹一声,“警察马上就到了,不要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转告绮凰,我这么做的原因,不是放弃了生的希望,而是我需要一个这样形式的救赎。”
沈流莫毫不犹豫地转身,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白千桦说:“你把对你自己的救赎看得比绮凰重要,你根本不考虑你的入狱对绮凰来说意味着什么,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她与你有任何牵连。”
声音寒彻人的心扉,沈流莫没有回头去看白千桦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步朝洛绮凰离开的方向去了。
白千桦是洛绮凰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血缘较近的亲人了,洛绮凰自然会要求沈流莫相救,她知道他有那个能力。沈流莫却只是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跟我去古堡吧。”他说:“我们就住在那里,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洛绮凰打开他的手,“你为什么不肯救姨妈,曾毅那么坏,你是知道的,他本来就该死,可是姨妈不该给那种人偿命。”
沈流莫想了想,还是没有将白千桦自私的地方说出来,“不是我不救……你姨妈从前过得很苦,这你应该知道吧,无论曾毅多坏,他到底是她的丈夫,虽然二十多年前两个人因为年轻而做了很多错事,二十多年来也是打打闹闹,但他们两个人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她杀了自己的丈夫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拒绝了我说要救她的提议,她还让我转告你,她选择入狱,不是因为她放弃了生的希望,而是她需要这样一种形式的救赎,这句话你总能够想明白吧。”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她还说了,让你不要去监狱看望她。”
他故意误导洛绮凰,将白千桦的话头往夫妻情分上带,这样既将二十多年前那件神秘往事云淡风轻地带过了,又能让洛绮凰减轻一些再次失去一位亲人的痛苦。他告诉过白千桦,他不会让洛绮凰与她再有半分牵连,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阻止她们见面。
从白千桦执意要去监狱开始,沈流莫在心底因为她对洛绮凰万般照顾而生出的好感一扫而光。虽然他看惯了太多人情凉薄,但他始终认为亲人之间大可不必如此。
所以他觉得,不能再让洛绮凰留在这里,要尽快带她去古堡。她对这里的环境太过熟悉,多留一刻便多一分的伤害。
他见她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便拉过她的手,轻声说:“你放心,过失杀人罪最多判个几年,等她出来了,你还能见到她的,那时,她能够问心无愧的活在这世上,没有曾毅再找她的麻烦,她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跟我去古堡吧!”他再次说道,声音中带着万分请求。
她垂眸,有些动摇地眨了眨眼睛。
许久,她还是忽略了他两次的期盼,一连说了几个心中早已有或未知答案的问题,“姨妈和曾毅说的那件二十多年前的事,只是她和曾毅年轻时犯的错,和我是没有关系的是吗?姨妈明明对曾毅恨之入骨,却也只是因为爱他是吗?所已她才会在杀了曾毅后选择自首赎罪是吗?她不想让我去看她也是因为担心我是吗?”她的口气,根本不像是在问问题。
一口气说完,她将脸埋进手指间,眼泪从指缝流出。
她不傻,很多事她自己会用眼睛去发现,用心去分辨,只要是她想要弄明白的事,她始终都会明白的,她知道沈流莫说的关于白千桦的那些话里,哪些是真,那些是假。可沈流莫到底也和白千桦一样,是真的为自己好,所以她不想追根问底了,问多了,徒增伤心,也让爱自己的人更加伤心。
受骗就受骗吧,只要那些谎言都是善意的。
她听过太多善意的谎言,小时候是父母骗她,上大学了室友林晓骗她,现在是姨妈骗她,沈流莫骗她。
曾经她也认为这样的行为不可理喻,但后来她发现会对她说善意的谎言的人,都是真正爱自己的人,听得多了,相信得多了,她也就会忽视事物本身血淋淋的真相,而逼着自己去认为善意的谎言就是真相了。
沈流莫自然不会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样看待那些她自己所说的问题的,他不想再作过于的回答,也不知怎样安慰她,张了张口,还是那句万分期盼的话,“跟我去古堡吧!”
她用手背抹掉眼泪,点头,“好。”
的确,这里承载了她生命里三分之一的记忆,她不需要重新开始人生,但她需要留下一些美好的过往用来慰藉晚年或幸福或凄凉的光景,放弃一些不好的牵绊心情的事情,这不是逃避,正如白千桦所说的那样,她也需要一种形式来救赎自己那颗短短几天内被千锤百炼的心。
至于杀害父母的那个凶手,沈流莫会全权替她处理。她选择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只因在她父母过逝时,他不顾他的事业,放弃了他自己的生活,全身心地陪着她,现在,她同样愿意,义无反顾地爱一次。
第二天一早,沈流莫陪同她去她父母的墓前,作了一次正式的告别。
回来时已近中午,洛绮凰还要去学校办理退学的相关手续,两人便决定就在家里吃过中午饭再去,洛绮凰顺便打了个电话给秦楠心,告诉她自己要离开的事。
秦楠心当即说要来送送她,洛绮凰便多做了一个人的饭。
吃饭的时候,秦楠心还是不住地将话题往沈流莫身上带,却都是徒劳,最后实在词穷了,才对洛绮凰半开玩笑半抱怨了一句,“绮凰,听你说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我真是羡慕你们,住在那里的人,估计寿命都要比常人多几年吧。”
沈流莫正好吃完,放下碗筷,看着秦楠心,冷冷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那里。”
秦楠心一口饭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噎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在洛绮凰的帮忙下将那口饭咳出来,迫不及待地问沈流莫,“我真的可以去吗?”
洛绮凰原本也为沈流莫说的那句话费解,她知道他是不喜欢闺蜜秦楠心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秦楠心,但他现在突然叫秦楠心一起过去,这算什么?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秦楠心是她的闺蜜,沈流莫可以是邀请她过去玩,过去旅游,过去小住……但沈流莫的意思,仿佛是要邀请她去长住。
洛绮凰不知道别人的男朋友是怎样处理自己和女朋友的闺蜜之间的关系的,她能够想象出来的是,秦楠心到了那里,无论用什么样的身份生活,都会尴尬非常。
然而,洛绮凰现在看着秦楠心那一双眼睛里大放异彩,她突然发现,她很讨厌这样的秦楠心。
她在饭桌下拉了拉沈流莫的袖子,沈流莫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他的手心仿佛在向她传递着两个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