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姜元元跟着爸妈回老家过年了。
进了县城后一路上七拐八绕，才进了村子，姜元元看着窗外的景色，竟然还能隐约记起来点路。
这村子叫秋吉村，村庄不太大，但是依山傍水的风景不错，小时候姜元元在这边住，也是有一群小伙伴的，经常去淌溪水捉蜻蜓。
现在村里的建筑基本上都翻新过了，只有大概的格局没变，姜元元的奶奶家现在还在那座老宅里。
到了老宅，门口已经有人来接，看见姜爸的车就迎了上来。
姜爸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一边从后备箱里提东西，一边一脸笑意地跟大家说话。
其实姜元元很怀疑，在场的很多人估计她爸都不认识，就是凭借下乡慰问老乡那一套话跟人家瞎聊。
有几个女人看见姜元元下车就迎了上来，见了她就夸：“哎呀，这是元元吧，长的可真漂亮。”
姜元元内心一阵汗颜，听着她们的自我介绍，二婶大姑堂姐的乱叫了一通，被她们带着进了屋里。
姜元元还记得这屋子，过了这么多年，屋里的摆设也都变样了。以前摆着木桌的地方现在换成了玻璃茶几，玻璃茶几后是个沙发，一个老太太正在上面坐着。
这就是姜元元的奶奶，姜元元记忆中的她，还是一个又麻利又泼辣的人，抱孩子跟扛麻袋一样利索。
可现在的她也显现出了老相，头发都白光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些。
姜元元的二姑姜红笑着把她拉到了沙发上坐下，“妈，你看这是谁？元元回来啦！”
姜元元微笑着叫了声奶奶，她不觉得她奶奶能对她多亲热，估计也没有什么亲热的话要说。
老太太看了看她，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场面有点尴尬，不过在姜元元意料之内，姜红赶紧笑着打圆场：“妈这是太高兴了，太久没见元元，都长成大姑娘了。”
说完又喊她的女儿：“菲菲，去领着你表姐去你住那屋注意会，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
姜红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比姜元元小三岁，儿子才刚满10岁。
姜元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移到菲菲身上，按理说她比姜元元还要小，但是打扮的竟然比她还要成熟，全妆加卷发，南方湿冷湿冷的天气，她竟然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
姜元元友善地冲她笑了笑，跟着她走了出去。
农村里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南方偏爱盖小楼房，住房也不像北方那样集中，姜元元跟着表妹上了楼梯，走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菲菲显然对这个娃娃脸的表姐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直接给她指了指床：“睡吧。”
姜元元：“…呃，其实我在车上睡了，不是很困。”
菲菲“哦”了一声，做到了椅子上低头玩自己的手机。
姜元元主动挑起话题：“你上大学了吧？在哪个学校？”
算算她的年纪，应该是刚上大学。
菲菲头都没抬，打开了某个游戏，姜元元听到KIMI一声，菲菲说：“我过了年就上班了。”
姜元元惊到了，菲菲满不在乎地补充：“我上的职专，过了年就能实习了。”
“哦哦，那也挺好的。”姜元元看了看她，问：“不过你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
“为了好看，冷也值了，穿的多了像个企鹅。”
企鹅本鹅的姜元元：“……”
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菲菲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问她：“你晚上睡觉磨牙吗？梦游吗？讲梦话吗？打人不？”
姜元元：“呃……我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
“晚上肯定是咱们俩一起睡了，你要是磨牙梦游什么的还挺吓人的。”
姜元元这一辈中，男多女少，女孩就她们两个人。
因为姜爸这次回来，所以姜元元的两个姑姑也都携家带口来娘家过年了，人多房间少，应该会把她俩安排在一起睡。
姜元元也意识到这个事情，立马就给周元发了个消息：“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周远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拿起来看，他嘴角勾了勾。
“嗯？”
姜元元纠结了两秒钟：“我晚上睡觉磨牙吗？梦游吗？讲梦话吗？打人不？”
“……”
“目前为止没发现，还需要长期观察。”
姜元元看着他回复的消息咧开了嘴，菲菲看着她很严肃地问：“你在看黄段子吗？为什么一脸淫笑？”
姜元元：“……”
菲菲又接连玩了几把游戏，可能最后结局不太好，她有些烦躁地关了手机赛回兜里，问姜元元：“咱们俩出去玩会吧？”
“去哪儿？”姜元元伸头往窗外看，窗户蒙着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外面应该挺冷的。”
“可以去山上转悠转悠。”
“山上会有猛兽吗？”姜元元有点担心，”说不定冬天它们正在觅食，我们去会不会很危险？”
菲菲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这种小山头哪来的猛兽，有只山鸡就不错了。”
“哦，那行。”姜元元站了起来，跟着菲菲出门，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回去，“你在这等一下我啊！”
菲菲等了她一会，看着她抱着什么东西出来，有点不耐：“你干什么呢？”
姜元元把手里的围巾递给她一个，“快围上，外面太冷了。”
菲菲愣了一下，没动。
姜元元以为她是嫌弃，赶紧解释：“这是新的，我没戴过。”
菲菲垂下眼，慢慢地把围巾围上了。
冬天的山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她们也就是散步一样慢慢往山上走，可能因为是生面孔，路上的村民都频频回头看她们。
山上有很多松树，这个时候地上掉落了好多松果，姜元元跑去捡，挑挑拣拣地装了两口袋。
菲菲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捡这些？”
“很漂亮啊！”姜元元拿着一个举到她面前，有点得意，“这是原始的美感！”
菲菲又翻白眼，学艺术学疯了吧。
姜元元拿出手机给这个松果咔嚓照了张照片，发给了周远。
这是她放假后养成的习惯，不管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会拍个照片给他发过去，基本上把他的微信对话框当成朋友圈发。
他也很乐意捧场，不管她发什么都会回复两句。
在老家待了几天，姜元元玩的不亦乐乎，几个表哥表弟带着她上山抓鸡下水捞鱼，能玩的全都玩了一遍。
她把这些也都一一发给了周远，菲菲看着她又捧着手机就随意问道：“你又跟你男朋友聊天呢啊？”
姜元元一边打字一边点头：“嗯嗯，给他看看这个小黑狗。”
话说完了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惊叫：“你知道啦？”
“你天天看着手机傻笑，当然看的出来。”
姜元元惊恐：“那他们也都知道了？”
菲菲撇她一眼：“不知道啊！我是因为天天和你在一起才看出来的。”
姜元元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她玩的太放松了，都没注意这个事儿。
菲菲吐槽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学生一样，谈恋爱不敢让家长知道。”
“……”
这是你该对表姐说话的态度吗？
年三十，大家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姜元元这些小辈一桌，吃完饭，凑了一桌打麻将，大表哥晚上喝多了，打牌七零八落的，让姜元元胡了好几把。
让他换人他还不肯，拿着八条说：“来！幺鸡！”
姜元元笑的肚子疼，最后大表哥直接趴倒在麻将桌上不省人事。
一帮人熬到凌晨两点，一个个的才各回各屋睡了，姜元元趴到床上就想闭眼，菲菲摇她：“定个闹钟再睡。”
“定什么闹钟？”她迷迷糊糊。
“明天早上早起拜年。”菲菲打了个哈欠，“有压岁钱的，定两个比较保险。”
大年初一发压岁钱，姜元元又挨个叫了一遍大姑二姑叔叔婶婶什么的，又赚了一笔，她跟菲菲趴在床上正数着钱呢，老太太进来了。
姜元元见到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老太太没说话，先从兜里拿出来一对金镯子，一人给了一只。
“收着吧。”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以前…是我亏待你们了。”
老太太又看了姜元元一眼，有点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喃喃道：“是长大了。”
那一刻的姜元元心底骤然崩塌，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
姜妈后来说，“其实你奶奶也不是想重男轻女，你爷爷去世那年她不过三十多岁，带着四个孩子，最大的十四，最小的才三岁，没有人依靠让人家欺负，她是怕了。”
这一刻，她们彻底和解了。
回家的那天，她微信通讯录里已经多了很多人，菲菲，表哥，堂弟……走之前她还对邻居家的那只小黑狗依依不舍，道了好几次别。
菲菲说：“你别再直愣愣地盯着那只狗了，它被你吓的都快哭了。”
“……”
门口跟他们刚来的那天一样聚集了很多人，这次连姜元元的奶奶都出来了，姜爸正往后备箱里装土特产，装完了喊她上车。
姜元元走到奶奶面前，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奶奶拜拜，下次过年我再来。”
周围的人都一愣，老太太也一愣，随后伸手擦了擦眼角，说好，“明年再来。”
结果刚才还跟她斗嘴的菲菲竟然也跟着抽噎了两声。
姜元元：呜呜呜，怎么办，都要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