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娄缪组织我们上镇上的考点。
小雨淅沥淅沥的下着,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吓人。
全国卷对我来说难度不大,数学很有可能考满分,我很喜欢这门学科,所以没有题目放水。
提前四十多分钟写完,交了卷子就在附近的咖啡厅坐着。
我和沈霆骁其实是约了在校门见面的,不过他大概会规矩的熬到结束。
这种天气实在阴郁,潮湿到人心情毛躁。
我有些累,在咖啡厅桌上趴了会儿。
“来吃饭了。”我妈妈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我浑身就是一股恶寒,这种寒意来自于梦境本身的寓意。
我知道是梦,但梦境可以是困境。
睁开眼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不好。
在我家的饭厅里面,那张红木圆桌摆在正中。
四面八方的墙上挂满了各种人像,全部都是可怕的黑白照,这些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一双双犹如眼睛里滴了黑色墨珠的眼瞳看着我,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凝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招的,尝试咬破舌头是自己清醒。
我妈妈在我旁边的声音飘渺又空洞,“不可以坐下哦,也不能爬上桌子,就这样站着吃,吃……最后的断头饭。”
“我……我不是很饿,妈妈,你自己吃吧。”我一听是断头饭,就知道糟了。
断头饭吃了哪还有命,明天还有两场考试。
小命断送在这里太冤枉了,怎么也要容我把理综考完?
妈妈弯下腰,摸了摸我的脑袋,露出“狼外婆”一般慈爱的笑,“是不是觉得不吃断头饭就没事了,楚歌,不吃饭只会让你饿着上路的。”
随后从外面鱼贯进来一群黑影,黑影在红木圆桌上空飘荡着。
所有黑影都端起碗吃着,席间安静的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听的人整颗心都在打颤。
我简直要疯了,试图咬破自己的舌尖以破邪的效果,达到从邪梦中苏醒的目的,“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不能出去?”
咬到舌尖才令人绝望,一切都是绵软的无感的。
我困在这里,不论怎么挣扎。
都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受困无法出去。
桌上的那些饭食菜色被那群黑影狼吞虎咽的吃的杯盘狼藉,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惊恐又害怕的目光中完成,甚至有几团黑影发觉我的存在。
抬起头,诡异的看着我,那种感觉是极致的冷。
仿佛周遭空气都降到了冰点,将我整个人凝固住了一样。
我动不了了,现实陷阱了冰冷的冷藏库里。
那一刻整面墙上所有的黑白照都露出阴笑,黑黢黢的眼瞳里流出了深红色的血液,血液越流越多。
淌过了粉白的墙壁,流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
鲜血从看着像是凶案现场一般,慢慢把房间灌成了血池,妈妈不见了。
餐桌还在,饭菜中央簇拥着一张我的遗照。
我看到那张遗照中的我在对我笑,嘴角上扬成一个张扬阴森可怖的弧度,随后视线也被鲜红淹没。
眼前完全的暗红色,粘稠液体漫过头颅的窒息敢不断的拍打着神经。
血池里,我下沉到最底。
浑身似包裹着泥浆,腥臭味让人难受异常。
“跟我们走吧。”幽森从寂静中传来,我的身体被两团黑气拖着,不知道要拖到哪里。
就像一具尸体,在黑暗中拖拽。
没有知觉更无法反抗,周遭的气场和当时在城隍庙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在困苦中问出,“这是要去哪?”
没有人答话,只觉得离生的彼岸越来越远。
突然,在我的身边多了一只黑色的猫咪,猫咪跟着我被拖拽的路线一步步跟着。
姿态优雅又随意,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眼睛根本不是一只猫应该有的,更不是世间任何一种可以叫出名字的飞禽走兽有的。
像是在澄澈的黄玉内镶嵌了灯泡,透亮又发着明亮的华光。
“你啊,要被带去阴间。”那猫儿居然说人话了,是个男人的阴沉沉的声音。
跟我之前遇到的何老太太完全不同,何老太太虽然是猫惊尸,人人都怕她,可是我能感觉在她身上隐藏的善念。
我针对这份善念加以利用,才能佯装出完全不怕她的样子。
可这只猫,我从头到脚的生出一种恐怖感。
邪恶、阴毒。
这是我对它全部的感觉。
我的心口缩紧,说出心中的揣测,“你……不是猫,你是人吗?”
“呵呵呵,想不到……你这么聪明。”它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一种夸赞,又像是一种旁观者的轻蔑。
我头脑发晕,“你可以带我出去,是不是?”
我在这段被拉扯的路上,意识越发的昏聩。
它干脆跳到我的心口坐着,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我,“我有办法,但是……你不会喜欢这种方式的,楚歌。”
“头……好晕……”
我感觉身体不断的被人摇晃,根本无法顾及到这只玄猫到底说了什么,晕眩、剧痛贯彻到身体的全部。
更像是那次坠崖从山崖上摔下,高坠感让人无法保持平衡和方向感。
力道撕扯着心房,我简直无法忍受那种痛,“骁哥,沈爷……救救我,我这是在哪里……”
隐隐约约我从一个很奇怪的自上而下的视觉看到那家咖啡厅,沈霆骁抱起我瘦弱的躯体。
猩红一双蛇眼,用力的摇着我,“楚歌,你快醒醒,陷进梦里就糟了。”
“进来……救我。”我嗓子眼发干,借力朝那阴间灰蒙蒙的天空伸出手,只希望他能来到我身边救我。
简直是可怕,身体的灵魂好像撕扯成两半。
一半在阳间,一半在阴森晦暗的阴间。
沈霆骁情绪明显的失控,低吼:“瘦皮猴,你在这里看着她的身体,我去救她。”
黑暗不见天日的牢笼,我闭上眼睛最后看到的一缕光。
是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以阴气化为利刃斩杀两个绑架我的黑影,然后将我牢牢抱在怀里,“楚歌,别怕,我来救你了。”
骁哥——
你可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害怕……
快带我……
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在拖拽的过程中明显发现三魂七魄不稳固,尤其是人死后会飘走的天魂,简直在身体里摇摇欲坠。
那玄猫冷冷一笑,再次口吐人言的威胁沈霆骁,“你……以为你能带走她?呵呵呵,这里是阴间,你就算再厉害,也保不住她。”
“秦京,你敢带走她试试。”沈霆骁怒喊出声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秦京找上门了。
那黑猫就是秦京出现在我梦里的具象化的投射,他要带走我,将我推入地狱。
我心中骇然,知道怕是纳兰澄霜和龙战野两个暴露了。
那沈孚呢?
他会不会也出事了……
秦京借用猫的身体,语调嚣张而又狠辣,“我为什么不敢,难道不是该你求我,求我放了她么?让两个蠢货来调查我,以为我发现不了吗?是你们先来惹我的。”
“我求你,放了她。”沈霆骁强硬的态度清冷下来,然后又冷道,“你要把我怎么样我无所谓,只要你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给。”
“真的要什么都给吗?哪怕是要你整个师门的命吗?”秦京冷哼。
沈霆骁顿了顿,“你明知道我弄不过纳兰澄霜,还要我拿他的命,我的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她。”
“有她在手,我何止能得你这条烂蛇命,你,苏恒,纳兰澄霜,龙战野,我唾手可得。”
秦京一一报出这几个名字,听得我心惊胆寒。
沈霆骁气的要死,死死的搂住我,“秦京,你也太贪心了,我只是要一个她而已!你敢动她,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沈爷。”秦京阴狠毒辣的声音消弭在黑夜中,我在沈霆骁怀里昏厥过去。
我想这大概只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的小插曲,醒来以后他只会责怪我怎么不等他自己跑去咖啡厅喝咖啡。
然而,我明明能感觉到咖啡厅里的一切。
正在播放着慵懒的民国时期大上海歌星绵密的嗓音歌曲,淅沥淅沥的小雨落在雨遮上。
咖啡馆里人来人往,瘦皮猴看着沈霆骁怀里昏睡不已的我,满脸担忧,“怎么样?老大怎么还没醒来。”
“她……可能不会醒了,至少短期内不行。”沈霆骁眼眸冷酷绝伦,充满了一种报复的绝冷。
瘦皮猴惊呆了,“可是明天还有两场考试啊,她成绩会不够的吧。”
“那只好等明年了,谁也不想有这样的意外。”沈霆骁摸了摸我的脸蛋,在眉眼间亲了亲。
一行泪从眼角流下,我明明是在的,为什么说我醒不过来。
心撕扯一般的疼痛着,然后身躯被他紧紧抱着,纯钢的餐具被他的力道拧成麻花,“很抱歉,没能把你带回来,但我会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威胁。”
我……
没被带回来?
那么我现在在哪里呢?
半晌后,我发现我确实不在咖啡厅。
在那里我只存留了少许意念,看到了我被人劫持后,怒意和杀意滔天的沈霆骁。
“我的小木偶,也该醒了。”秦京通过玄猫发出的声音冰凉刺骨,简直是渗透到人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