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宁致远从来没有觉得原来从梦中醒来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他在梦中梦见了他与顾舟初次相遇时的事情,那时候的顾舟很好。
天,已经亮了,梦,自然也就醒了。
宁致远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双眼难掩担忧的顾舟,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可就在睁眼的瞬间,顾舟脸上担忧的神情不再,又变成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宁致远轻扯嘴角,忍不住笑出声,可没笑几声,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直望着顾舟,像是凝望着沙漠中的一抹绿洲。
顾舟小心翼翼的将宁致远扶起,轻拍他的后背,拿起一旁的温水让宁致远喝下。
两人靠的很近,顾舟可以感觉到宁致远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小孩生病时总是很乖的,只会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你,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也不说话,直到你心软为止。
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似乎就在原地,从未舍得变过。
顾舟喉间无奈溢出一声叹息,他终于是开了口,“今天,我已经帮你向学校里请假了,你休息好了,就离开,明天还得给学生们上课。”
宁致远身体一僵,发着亮的眸子只一瞬便黯然无光了。
顾舟转身便要离开了,宁致远伸手硬是抓住了顾舟的手腕处,身上的被子有一半散落在地上,他微喘着气道,“那你呢?”
宁致远的声音沙哑的很,实在算不上好听,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却让顾舟心头一滞。
顾舟像是望着某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今天,我也请了假,”顾舟一说完,宁致远的眼睛便亮了。
顾舟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等一下我出门一趟,去买点菜回来,你自己乖乖待着。”
宁致远低声应了句,“好。”
顾舟将他重新扶着躺下,面无表情的给宁致远盖好被子以后,转身离开。
宁致远低声笑了笑,起身颤颤巍巍的掀开了被子,去向了浴室。
宁致远是真的怕了的,怎么样都好,只要现在能待在顾舟的身边。
宁致远打开了浴霸,靠在墙边,淋着冷水,喘气声越发的重了。
慕容许给他开的药,是他经常用的,宁家的事比他复杂多了,每出去一次,都免不了要带点伤回来,那药很好用,但同样的,副作用自然也强。
服下了药,好全之后,会不定期的发高烧,发高烧期间,冷水是一定不能沾了的,一沾冷水,那发高烧的周期便会延长,引发炎症,然后危及生命。
宁致远的视线模糊,随即逐渐一片漆黑,他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人的声音该死的熟悉,宁致远迟钝了片刻,才听了出来,是顾舟回来了。
顾舟红着眼睛,将在浴室淋冷水的傻子扶了出来,给他换好了衣服。
躺在床上的宁致远,没有多意外的病情加重了。
顾舟气的急了,有些怀疑宁致远是故意整他的了,他举起手,想抽床上的人一巴掌,可看到宁致远憔悴的样子,却只能将怒火往肚子里咽。
顾舟是无奈也是疑惑的,他不明白,宁致远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么多年后,在所有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之后,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舟拿起手机,拨通了慕容许的电话,那稍显慵懒的嗓音便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出来,“怎么了?”
顾舟扶额道,“我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在浴室里淋着冷水,已经昏过去了。”
“……”
电话那端半点没了声音,好半晌,慕容许才气急败坏道,“那傻子!我马上过去。”
慕容许那头没一会儿便挂了电话,顾舟只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过了没多久,慕容许便拿着一个诊箱来了,看的出来他来的是极为匆忙的,头发凌乱,那衬衫上都少扣了一个扣子。
慕容许微喘着气,刚想拿出诊箱里的东西,手却是停顿一会儿,他转身对顾舟道,“能出去一会儿,让我和这二傻子单独待会儿吗?”
顾舟愣了一下,到底还是出去了,慕容许的语气算不上客气,顾舟见此情形,也知道宁致远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顾舟离开了房间,关好了门,却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旁边的墙上靠着。
房间内,慕容许咬牙切齿的掏出试剂,一边给宁致远治疗,一边怒斥道,“你特么追求男人的时候,就不能带上脑子吗?”
担任宁家的私人医生,鬼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在救治宁致远这一件事情上,宁致远可倒好,就为了留在顾舟身边,就这么轻易的将他的成果破坏的一干二净。
“啧,吵死了,咳咳。”宁致远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笑着调侃道。
慕容许手上动作放轻了一些,无奈道,“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啊,你以为你一直躺在床上发烧,他就不会让你走了?”
宁致远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肯定道,“他不会。”
有些人的外壳再怎么变,里面的东西终究还是与当初一样。
慕容许蹙眉,琢磨了一下顾舟的性格,便发现当真是如宁致远所说,慕容许叹息一声道,“即便你留下又如何,你能保证他一定会回心转意,宁家的事那么多,你能保证不牵连到他?”
宁致远垂眸,眼神微暗,那狠厉一闪而过,脸色瞬间阴沉的不像话,他低声笑了笑,那笑声太过空灵,有点像恐怖片里,那渗人夺命的鬼笑声。
“宁家的一切我都已经料理好了,绝对不会出现半点闪失,至于他能否回心转意,主要还是在我,我并不想逼迫于他。”
宁致远闭上了眼睛,喉间不由溢出一声喟叹,身边都是那人的气息,真好。
慕容许无奈之余,不由生出几分惧意,这人当真是疯狂的可怕,那顾舟到底有何魔力?
慕容许摇了摇头,收拾东西,便打算离开了,他最后再劝诫了一声,“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其他的药剂了,若是再淋冷水,菩萨来了,都救不了你。”
慕容许冷声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也只能转身离开了,他一打开门,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的顾舟,慕容许一愣,随即朝着顾舟点了点头。
顾舟将中指放于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转身送慕容许出门。
慕容许沉吟了片刻,才道,“都听见了?”
顾舟无所谓的笑了笑,那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就当我没听见吧!”
慕容许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